“睡裙?!你什么眼神儿?”丁珰立刻瞪大眼横她,“这可是出自意大利设计师之手,名牌!很贵的!你丫懂个屁!”
这时武月夜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琉云夕照打来的。
“月夜,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武月夜紧张地问。
丁珰则趁她停下来打电话之际,抓紧时间在地铁甬道的已经打烊的店铺玻璃门前努力打量自己,看看是否真的像睡裙。
琉云夕照说,“你们现在在哪儿?”
“地铁站。”
可能别人不以为意,但琉云夕照朋友不多,鲜少与人联络,这是她第一次和在地铁站内的人通电话,于是思绪又开始乱飘起来。
嗽一下就飘进了东周列国关于郑庄公的故事里。话说这厮恨极他老母,并发誓说,除非下了黄泉,否则不会相见。后来反悔了,想见他娘了,可大丈夫发誓,不能随便当放屁呀!怎么办呢?难道母子俩非得把脖子抹了,下到黄泉才见面吗?这时,有个叫考叔的人给郑庄公建议,说你去找一片地,掘到见泉为止,然后在这里建一座地室,把你娘接过来住,跟她在地室里见面不就成了吗?既不违背九泉相见之誓,又能解思母之情。
琉云夕照不禁琢磨起来:地铁挖在地底下,倘若人在里边,打死者生前的手机,不知能否“搭通阴阳线”?
“啥事呢?赶紧说呀!”武月夜催促道。
琉云夕照返过神来,“哦,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刚才我拿老太太的生辰八字算卦,想看看她大概过不过得了这关,岂料连续三次都算到同一卦,卦象说——阴行十年,满天霞光。”
“啥意思?”
“卦象显示,被测的这个人,她在阴间的十年里一切安好。也就是说,真正的老太太,已经死了十年了。”
“死了十年?你没算错吧?”武月夜一阵寒意。
“不信拉倒。十年前,她不是出了一起严重车祸吗?估计真正的老太太,那个时候已经死了,鬼魂也随之被带往阴间。”琉云夕照顿了顿,继续道,“恐怕这十年来,一直附在她身上的,是另一个鬼魂,”
“靠!借尸还魂,还一借借了十年,没这么猛吧?”武月夜深吸一口气,“你接着说第二件事。”
“另外是关于付瑶……”
电话突然断了。
武月夜拿起手机一看,妈的,没信号!中国移动电话卡,关键时刻总犯傻!
“哎,丁珰,有意外状况。”武月夜招呼丁珰。倘若老太太真的已死了十年,魂魄肯定不在地铁站内的,还招个P魂啊?赶紧收队洗洗睡吧。“咱们先回去,得马上给小琉云打电话,地铁站信号不好。”
然而此刻,她却察觉出丁珰有些不妥,只见她脸呈菜色,像一根木头似的傻站,良久,颤巍巍说,“俺﹏知﹏道﹏出﹏意﹏外﹏了。”
顿时,武月夜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似乎一大群人,正从后方朝自己缓慢逼近。
她猛然一回头,什么也没有。可怕的是,脸上却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呼出来的气息,那股浓重的腐尸味道,把武月夜呛得险些要将去年吃的饭菜全吐出来。
大概过了五分钟,琉云夕照猜她们已经出了地铁,又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同样无法接通。
一丝不详的预感迅速蹿上她的心头。琉云夕照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打开电脑,查找关于她们所在的那个地铁站的新闻。
其中有一则三年前的新闻,顿时叫琉云夕照花容失色:西风地铁的隧道开凿建设工程中,由于施工不慎,引发地下煤气管道爆炸,当场炸死民工二十三人。
另一则是几个月前的:西风地铁被炸死的民工亲属们,由于不满法院判定,三年来一直不断的与有关部门打官司,声称死者们是遵照建设部门的指示进行挖掘,并非意外工伤,乃对方的人为过错;有关部门表示,无凭无据,死者亲属纯属信口雌黄,应该相信法院判定。
公说公有理,婆说公有罪,是是非非,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琉云夕照只但愿,被炸死的民工纯属意外事故,否则他们的鬼魂,想必还会在地铁站内徘徊,直到昭雪为止,万一他们被招魂灯吸引,一窝蜂涌上前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琉云夕照打算告诉武月夜的第二件事,是她在测算老太太生辰八字时,同时算出了她命中注定会有两个女儿。可付瑶之前已经说过,自己是独生女。
琉云夕照怀疑自己是不是功夫尚不到家,如果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可以算错,对她来说,俨然是个不小的打击。
于是她上网查了付瑶的资料,像模特公司的注册资料,全都写着付瑶没有兄弟姐妹。正当琉云夕照打算放弃时,意外被她查到付瑶的小学资料,此时琉云夕照才松了口气,心想,做人嘛,只要有料,自负一点很正常。
付瑶原来姓谭,并且真有一个亲生姐姐,她叫谭靖。凑巧的是,谭靖同样也在十年前,她们父母发生交通意外那一年去世了,年仅十九岁。
为什么付瑶拒绝被别人知道她有一个姐姐呢?
这与青年旅馆的生意无关,管她有多少兄弟姐妹,咱们只负责抓鬼好了。然而好奇之下,琉云夕照还是查找了一些当年的新闻。
原来,谭靖去世这件事,在当时挺轰动一时的,还上了报纸头条。这件自杀案之所以轰动一时,只因她的死相“别出心裁”:名叫谭靖的风尘小姐,喝醉之后自杀,身穿内衣从三十三楼的窗户纵身跳下,岂料,身体被十二楼的横梁挡住,以致尸体被悬挂于半空,四肢就像一只无力的绝望木偶,触目惊心,吓坏了不少路人。
假如谭靖能“安全”地坠落到地面,假如没被打上半裸的标签,恐怕也是一桩司空见惯的跳楼自杀案罢了,固然引起不了媒体的眼球。
尸体被悬挂在一道二十厘米左右的横梁上,稍有偏差,便可直接坠落于地面,成为一坨血肉横飞的烂泥。
不偏不倚地挂在那里,是凑巧,抑或冤屈太甚?窦娥死,六月飞霜,莫非当年的谭靖,她这种离奇而惨烈的死亡方式,是因心存不甘,想引起大众关注?
然而十年已过,谭靖案依然如故,以自杀案入档,并且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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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云夕照浏览完毕谭靖案的新闻,起身走到厨房,打算泡一杯绿茶。
水在壶里烧,她在旁边耐心地等着,顺便发呆。这个时候,风忽然从窗户刮了进来。她抬眼朝窗户望去,打在对面那堵墙上的斑驳树影,好像一出鲜活的皮影戏。
此刻,琉云夕照猛然想起,俩人出门招魂之前,老太太曾对武月夜说,“窗外挂着一个女孩”,而付瑶的家,正好也在十二楼。
(待续)
今日到此为至八,应该还有一次更新,这个小故事就完了。
(5)
地铁站内,提一盏招魂灯的丁珰,原先准备替别人叫回三魂七魄,结果自己险些没被吓得魂飞魄散。
正当武月夜招呼她收队走人,迫使她放弃臭美行动,恋恋不舍回过头来之际,立马头皮发炸——只见武月夜的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村的民工鬼。
朦胧总是美的。如果当初丁珰只是匆匆一瞥,然后当机立断,撒丫子朝出口狂奔,逃离现场。也许在若干年后,这一幕残留在她脑海里的充其量不过一副《出水芙蓉》图罢了——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东西”作为背景,毫无疑问,立在其间的武月夜顷刻间便大放异彩了——第一眼谁都只会关注芙蓉,哪来功夫留意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