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神奇的是,这帮人除了阎县丞,都是獐头鼠目,瘦小枯干,目测饭量也就二两。
但是往饭桌上一凑,就好象蚂蚁一样,慢斯条理地连一头大象都能吃下。
就看他们小嘴吧唧吧唧,一转眼流水席换了四桌,还没吃饱。
这时候宋江的任务就来了。
有的领导酒量已到,剩下的得靠押司挡酒。
在大宋当官看什么?水平吗?
不是,是酒瓶。
在衙门里,一喝一天是常事。
宋江担任押司前,酒量一般,白酒一斤也就到头了。
现在每天至少喝八斤,他怀疑自己的梦疑症就是这么落下的……
宋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喝醉的。
抬起头,眼前一片恍惚,桌上没有一个人,完全是一群狼。
它们吃人肉、喝人血,还不是说两句人话,交流一下工作上的事:
——改建资金的事就这么定了,加税!
——这帮穷x身上还有钱吗?
——老百姓的钱,就像幼女的**,挤挤总会有的……
——哈哈哈哈哈……
宋江忽然一阵恶心,捂着嘴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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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宋江吐完了,没有回包间。
今天不知怎么了,他觉得对那种气氛再也忍受不了。
于是他叫来一个贴身小厮,说:你在门口盯着,我去上边转转,有事叫我。
水浒传上说,宋江挥金如土,招纳天下英雄。
这是不符合实际的——他家可没这么多钱,他花的全是县里的钱。
谁来投奔,他就安排在驿站,吃饭住宿、桑拿洗浴,最后还报销路费。
有人说宋江这么做是招募党羽,为以后造反做准备。
这也是虚妄之言。
宋江绝没有真的想混黑社会。
宋江觉得本职工作很无聊,是浪费人生。
每个有这种感觉的男人都会找点业余爱好。
就好象今天有公务员混得不开心,就去魔兽里当会长一样。
宋江结交英雄好汉,跟集邮没多大差别。
宋江先信步上了五楼,挨个贵宾客房串门。
里面住的是些度牒可疑的行脚僧,来历不详的道人,发色奇异的洋和尚。
不管是谁,宋江都带着万分虔诚的神色与之施礼品茶,谈玄论道。
然后他来到另一侧的走廊,跟二等贵宾房里的读书人寒暄。
这些人大多是写了两本书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当地衙门的软禁对象,不得不背井离乡。
他们见了宋江,非常谦虚和激动:哪里有什么著名异见人士,我只不过是把别人工作的时间都用在喝茶上而已......
最后,宋江推开大堂的门。
里面乌烟瘴气,摆着几十桌麻将,牌九,挤满了赤膊纹身的彪形大汉。
他们见了宋江,齐刷刷过来跪倒在地:
——我操自助餐还有三文鱼!宋大哥太仗义了!
——山东及时雨,名不虚传!
——大哥说一句,小弟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宋江带着招牌式的笑容,把这些莽汉一一搀扶起来,跟他们抱拳,握手,开开玩笑。
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宋江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所有的屈辱、胆寒、自卑都烟消云散。
这,才算活得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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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宋江回来时,酒席已经散了。
只剩时知县坐在原地不动。
宋江以为丫又培养出什么特殊嗜好了,心里暗暗叫苦。
别看外表文质彬彬,姓时的性癖之奇特,在郓城官场是有名的。
除了写日记,在女人身上刻字,听说还咬伤过歌女胸部,收集女人毛发做了一件毛坎肩。
这一点也让宋江老是犯梦疑症:
正常人不可能这样!
我一定是在做梦!
然而今天时文彬没有要女人。
他只是站起来说:走,公明,坐我的车。
跟时文彬一起坐在车里,宋江有点心神不宁。
两人关系说好也好,说坏也坏。
宋江的确没有参与时文彬的私事,但是也有好几次给他通风报信。
时文彬在宋江面前说话很随便,好像在拿他当自己人,但是有关人事安排的事,却也从来不跟他谈。
今天叫自己同车,到底意欲何为呢?
时文彬一开始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递给宋江。
宋江诚惶诚恐地接过来,刚喝了一口,时文彬幽幽地说:公明,这里边,有**……
宋江一口就喷了出来。
好在时文彬又大着舌头解释了两句:这次阎县丞的话,里面有阴谋!
时文彬说,今天阎县丞说的,不是他掌握的全部情况。
“我有可靠的情报,老阎是要用罢市和塌桥的事来转移视线,然后用别的事扳倒我……”
宋江没敢说话。
他本来就对答案不感兴趣。
他更是不明白为什么时文彬会跟自己说这些。
试探自己是不是阎县丞的人?
那太可怕了。
要是自己被误会是对手的人,肯定当临时工抛出去。
可是自己告过阎县丞的密,他不会忘了吧?
拉拢?有可能。但是为什么?
他需要我干什么呢?
时文彬忽然岔开话题:公明,你在县衙当差,有十几年了吧?
——大人明鉴,十五年了。
——你想不想更进一步啊?
宋江心里更紧张了:想让我当首席押司?滚你丫的吧,谁都知道,首席押司跟县令穿一条裤子,县令完蛋,铁定跟着完蛋。要不然这个位置能一空好几年吗?
其实之前多次有领导要提名宋江当首席,每次他都推掉了,用的借口不是胃病就是头疼病。
这种借口谁也无法说是假的——干这行的基本都有这种职业病,跟长期酒精中毒后果差不多……
但是时文彬笑眯眯地又说了一句:公明,你算是赶上好政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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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下午两点的时候,宋江觉得自己的梦疑症痊愈了。
这个奇迹是由于一个消息。
说实话,这个消息以前宋江也听说过,但是由于它太不可思议,他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没当真:大宋要实行吏制改革,允许胥吏升职为官!
有关大宋官吏制度的情况,还有值得补充的地方。
官吏虽然工作上同为一体,但却是泾渭分明的两种人。
前者是读书人,上过太学,考过科举,四年一磨勘,合格了就升官。
后者是下九流的低级公务员,只有一张押司资格证书,干一辈子,最高也就是押司,不可能当官。
大宋开国以来,还没有过吏升官的先例。
然而今天,这个铁律却被打破了。
因为时文彬亲口证实,改革大约下个月就要出台,郓城将有一个吏升官的名额!
宋江走在街上,心潮澎湃,几欲哭泣。
一时间,多年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押司在外人看来是狗腿子,其实在衙门里狗都不如。
干这行的百分之九十九是平民子弟。
没有哪个有背景的衙内愿意在押司岗位上苦熬的。
上下班没有准点,节假日没有休息。
整天跟着领导,不知那句话说错了,就会被领导大骂一顿,扔到冷板凳上。
整年加班加点写一些垃圾,虚度生命。
最悲惨的就是没法升迁,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一天天过这种空虚的生活直到老去……
而宋江连这一点都快做不到了。
他今年37岁,身体状况却像57岁的。
常年的久坐饱食,伏案工作,使他腰弯背驼,浑身乏力。
衙门里的勾心斗角,使他失眠脱发,精神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