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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宋江这个人,还有值得补充的地方。
历史上有关他的传说很多,评价也很多。
有人说他人格伟大,才华横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堪称人民的好头领、敬爱的一代伟人。
但是也有人说他大奸似忠,心狠手辣,奴颜媚骨,毫无节操。
照我看这些人都把事情想复杂了。
结合宋江的成长过程,你就可以把他的为人看清。
曾几何时,宋江有神童之称。
甚至有人断定,此子必上皇榜。
然而宋江皇榜没上过,落榜倒是体验了好几次。
究其原因,不是他自己不争气,而是宋太公拖后腿。
十二岁那年,宋江考上官学,结果被不明不白地换了试卷。
这是因为有个手分的儿子要上学,而宋太公那时候是贴司(科员)。
十四岁那年宋江又考上了官学,但是宋太公不得不让他把名额让掉。
因为某押司的儿子要上学,而宋太公当时才混到手分。
十六岁那年,宋江一下子考上了太学,却连名字都要让给别人——因为这回县丞的儿子要上学了……
回忆至此,宋江赶紧掏出药瓶。
虽然在耽误儿子学业这事上难辞其咎,但是平心而论,宋太公还是努力做了很多补救的。
比如说,他曾花了不少钱,让宋江去上武学。
后来听说太学扩招,又赶紧让他退学回来重考。
这回宋江终于如愿以偿,上了太学。
可是毕业之后发现根本找不到工作。
再后来宋太公听说出国读书回来也能做官,于是又花钱送儿子去辽国留学。
结果去了之后发现妈的辽国也扩招了:只要交上一千贯中介费,每年三百贯生活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拿到签证。
宋江混了两年,连契丹语二级都没过,就稀里糊涂回来了……
总之,宋江的整个求学时代,连个球都没学出来。
作为一个大龄待业青年,失败海归,他的自尊心格外敏感。
所以他才注重仪表,注重名声,注重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只有打扮得像个外商,别人看自己的眼神才能尊敬一点。
要是有人问起来在辽国怎么样,宋江开口就是模棱两可的话:一方面呢,这个契丹人确实有他出众的地方,但是另一方面……
猛一听什么都说了,但是仔细一琢磨又什么都没说。
毕竟,在辽国除了打黑工给人养马,就是开豆腐店赚生活费,说起来实在太掉价,还是打打官腔的好。
宋江成熟稳重的名声最初就是这么来的。
剥开一切历史光环、传说,我们看到的不过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
当然了,这段历史梁山方面可不是这么解释的。
他们宣传说,宋公少年时立志“为大宋之崛起而读书”。
招安的时候,宋江被东京记者问起这段往事,只好尴尬的咳嗽一声,说:是说过……可是后来大宋崛起了,我就不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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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最终子承父业,当了吏。
假如不去读书,早几年就走这条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宋太公找领导送瓶酒就行了。
可是几年之间,进衙门当差竟然成了大宋最热门的出路。
录取几千挑一都是常事。
想当吏,宋江必须再次跟千军万马一道,参加“押司资格考试”。
有关这个考试,还有必要补充两句。
现代人流行考雅思,宋代人流行考押司。
二者性质差不多——只要你考中了,就可以脱离了普通中国人的生活。
该考试难度很大。
考雅思要背单词,考押司也要背——当然了,背的是敏感词。
历代皇帝的名字,和某些年号,都不能提。
这些玩意还每月更新,搞得词汇表足有一本书那么厚......
终于,经历四次失败之后,在22岁那年,宋江被郓城县衙录取。
按说这理应是他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但是他越来越怀疑这一点。
因为押司这个工作,不管你费了多大功夫,工作完成之后,你要隐身退下,把所有功绩和风光让给领导。
让人感觉不管干了多少工作,都跟没干差不多。
就拿宋江平时最常干的工作来说吧。
大宋朝廷的主要工作就是开会和准备开会。
衙门也一样。
不同的是朝廷四年开一次,衙门天天开。
因此宋江每天早上十点左右,都要机械地忙碌半天。
安排会议室,文房四宝,沏茶倒水,文件摆放,签到名册。
忙完后就退到门边,恭迎各级领导鱼贯而入。
会议开始了。
领导们拿着讲稿,侃侃而谈。
时知县强调进一步解放思想,发展经济
阎县丞指出,不能忽视贫富差距,应该做好财富分配。
刘主簿指出,全县土地还有多少闲置,应该进一步放开手脚,继续卖地。
张县尉强调,征地过程中出现的群体事件,要秉公办理。
这些讲话各有所指,既针锋相对,又互相补充,既显得十分专业,又暗示了各自的分歧,充分显示了本县干部的.....
“问题是,每一份报告都是我写的啊!
你们他妈连内斗都让我写剧本!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费脑力的过家家了吧?!”
宋江不禁问自己:我自幼熟读经史,拼了老命考押司,就是为了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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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本县认为,我们朝廷命官、必须深刻的、认识到自己作为、朝廷政策方针的、贯彻的、一个基础的、中坚的、核心的、一个这个这个……”
现在做总结发言的是知县时文彬。
他是宋江服务过的第六任知县了。
后来在梁山上,有人整宋江的黑材料时拿“六易其主”说事,这其实是冤枉他了。
不是宋江不愿从一而终。
而是因为领导出事太快。
宋江服侍的第一任知县对他有知遇之恩。
但是还没来得及报答,该领导就进去了。
当时他才上岗一个多月。
接下来宋江闲了很久。
倒不是继任领导怀疑他不清白——他的级别太低,不可能参与什么——而是嫌不吉利。
对领导来说,用出事的前任的人,就好象穿死人衣服一样。
一直到第四任知县,宋江才东山再起。
也就是在那时,他得到了管理驿站的实权。
宋江对该领导感恩戴德,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就在两人如胶似漆,关系即将质变的前夜,该领导被押赴大理寺。
宋江离变成从犯只有几分钟而已。
他当时接到了领导召唤,正在去他家分赃的路上。
第五任知县在位期间,宋江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他已经明白,押司这个岗位,并不是领导的宠物狗。
相反,想不出事,私下必须跟领导保持距离。
宋江怕出事,但是偏偏觉得出事好像不可避免。
梦疑症的一大特征就是觉得事情随时可能不可收拾。
比如你梦见搂着美女,但是以往做梦的经验告诉你,回过头去,她就可能变成一具骷髅。
同理,宋江也整天觉得自己可能明天就被专案组敲门。
大宋的官员出事,不是直接下狱,而是被软禁在专门的审讯地点交代问题。
这种地点一般来说是道观。
当然了,这种道观跟普通道观还是有差别的。
普通道观门口的石雕是一龟一蛇。
办案的道观门口两边都是龟。
本来这是对读书人的仁政,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专案人员的兴趣从破案转移到追赃,这就成了一个酷刑。
反正每年都有人在交代问题期间莫名其妙地交代了。
有洗脸呛死的,喝水烫死的,做梦累死的,还有五花大绑在河里淹死、“显然是自杀”的……
出于这样的恐惧,宋江跟时文彬一直毕恭毕敬,但是若即若离。
因为这孙子怎么看怎么像随时要双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