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7-17 15: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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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们顿时觉得很失望。
在阳谷县,西门庆的名声,除了好色这一点,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大家普遍觉得这人白手起家,年纪不大就腰缠万贯,很有能力,纷纷教育孩子要向他学习。
此外西门庆还经常捐款,有个大善人的虚名。
他本人也因此有点自负,觉得自己虽说混得不上不下,但是活得问心无愧。
不过要说大宋百姓平时可以肆无忌惮畅谈论的人物,除了几个辽国皇室成员还真没别人。
因此今天虽然不能得偿所愿,不过多了个西门庆也算个重大改善。
于是大伙也就将就着拿西门庆闲扯淡。
一开始探讨的还都是一些经济性话题,比如说西门庆到底衬几万贯啊,家里房子有多大啊,捐款多少等等。
后来就开始有不和谐声音出现:西门庆上次捐款一千贯,我怎么听说人家只收到一百贯?
然后该消息迅速被升级:他其实只捐了一百贯!
两分钟以后又升级一次:西门庆诈捐,骗取衙门补助一万贯,饿死灾民十万人!
这些话题升级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就是武大郎。
他今天上街就发现形势不对,街头巷尾群情激愤。
到了茶馆,大鸣大放的场面更令他激动万分。
最妙的是,大家讨论的对象正好是他早就看着不顺眼的西门庆!
他语无伦次的对郓哥说:好好好!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哪一天啊?
运动啦,六七年就来了一次……
武总,那是“七八年就来一次”吧?
管他娘的,反正今天要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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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的口才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反正要忽悠我这样的是不可能的。
但是面对一群大宋人,效果就不一样了。
对于古人,一直以来存在几个误解。
第一是有人认为我国古代哲学家众多,所以逻辑学发达。
这是不对的。
我国古代哲学家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不擅讲理,论战起来只会一个套路:以己推人。
推不了人就说别人是禽兽。
也就是说,他们不认为世上存在自己不了解的生活方式和常识。
通过以前的变法时积累的斗争经验,武大对这一点知道得无比清楚。
“西门庆说他白手起家,靠做正当生意积累了这些财产,接受过基本私塾教育的人都会打个问号:这——可能吗?
这些生意各位街坊也做过,你们怎么没有发财?我们做不到的,他可能做到吗?”
这话博得阳谷县诸君子的频频点头。
那么,古代哲学圈有没有人让这些二百五一致心服口服呢?
有,老子。
老子一张嘴就是“道可道非常道”,理都不讲了,大家一看全镇住了:我靠,真是哲学大家啊!
同理,要对大宋群众说理,一码归一码是不行的,你必须把事情说成一锅粥,把大家都说迷糊了,然后赶紧下结论。
这样群众就会以为这个结论是自己推导出来的。
因此结论越是耸人听闻,听众对自己的智商就越满意。
“我们知道,数字是不会说谎的。扇子挂坠,一个利润半文,就算他两口子一个时辰能做五个,那么需要四万个时辰才能赚十万贯!四万个时辰啊,就算不吃不睡,也得三千多天,九年多!扣除睡觉的话,要十三年!西门庆修鞋回乡才十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宋的群众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眼界明明很窄、逻辑思维能力明明很低,却偏偏喜欢听复杂的理论。
你说“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估计没几个人会买账;
但是你要是把这个八个字扩展到八千字说出来,很多人听完就会感觉很有道理。
这就是为什么阴谋论在大宋这么流行。
阴谋论看似复杂,其实正相反,它不过是把现实简单化、童话化。
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太复杂,想把一件事的前因后果分析清楚,你要假设有一个因素x、有一个因素y……反正26个字母是肯定不够用的。
但是阴谋论就简单得多,只需要假设有一个坏蛋就行了。
“那么西门庆是怎么起家的呢?投机!就是投机!
他通过诈捐,骗取衙门补贴,捞取第一桶金!
然后囤积居奇,让咱们吃不起肉,买不起药!
最后,进军地产业,想让咱们住都没地住!
西门庆就是这么个丧尽天良的奸商!
西门庆不倒,天理难容!”
对于古人的另一个误解就是“他们数学不行”。
其实我国古代群众最善于在讲理时数人数,哪边多就站在哪边,然后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不光实数,古人还擅长虚数,也就是所谓“大势”。
比如说今天西门庆的名字被衙门解封,大家就开始心里算数了:西门庆,减十分;但是他有财大气粗,料想不会出事,再加五分。
后来开始有人说出负面消息而王婆没有出现,大家心里又是一算:西门庆,减二十分;但是这点小道消息不太靠谱,再加十五分。
最后有衙门背景武大亲自来胡说八道,众人心里的天平已经定了:妈的,衙门表态了,一个人就顶一万分!
于是,大家轰然较好,趋之若鹜。
几分钟以后,西门庆已经沦为大家口中的“投机倒把的奸商”、“不择手段的黑心商人”“草菅人命的假药贩子”、“欺男霸女的恶棍”、“暴力拆迁双手沾满鲜血的黑社会地产商”,就是他导致大家吃不好穿不好、上街总被乱收费,下班必须挤牛车。
这里又牵扯到大宋群众的另一个心理特征,那就是急功近利。
他们一旦扎堆,是没有任何耐心的。
平时大家心里都明白,以上这些问题根源不是别人,就是衙门。
但是去找衙门算账,需要很大的胆量和很多的时间,大家没有耐心去搞,
面前放着一个西门庆,无能无害,搞他安全得很,就先拿丫出出气吧。
于是西门庆就臭了。
2012-7-17 15: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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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被搞臭这件事,县令当然有份。
不过他老人家的真实目的是敲个警钟:别以为这么多年没收拾你是我不能!
只是你身家少,没轮上!
武松在,我就来硬的;
武松不在,我不愿直接动手——文化人嘛——但是我用软的一样治死你!
要不赶紧服软,否则凭你的民愤,我杀了你也是为民除害!
结果这么漂亮的计划被武大搞砸了。
武大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有两个,一个是当年在村里搞变法,二是在阳谷县揭批西门庆。
他心里清楚,多少金钱都买不来肢体健全,更买不来人们的尊重。
但是权力可以。
尤其是可以随意伤害别人的权力。
如果这个别人是有钱人,那感觉就更好了。
“我斗斗斗,斗到你丫跟我一样穷!我没有的你也别想有!”
结果他表演过度,斗过头了。
在大宋,搞臭一个人可以有千百种方式,但是想证明一个人是无可救药的坏人,终极手段只有两条,要么是经济问题要么是男女关系
县令本来是不想走那么远的,但是武大不归他管。
同理,阳谷诸君子也不归武大管。
结果舆论就失控了。
开始有人不可避免地指出:西门庆把企业的女员工全睡遍了!最近还睡了一个叫潘金莲的!
武大一下子傻眼了。
说实话,这消息也不全是空穴来风,潘金莲自己也负有一定责任。
自从开始上班之后,她话也多了起来。
“金莲,西门大官人那里还要人不?我也想去,就是没工作经验。”
“西门大官人说了,开头没工作经验不要紧,只要你后面干的好。”
“金莲,西门大官人为人怎么样?”
“挺好的,还要认我当干闺女呢。”
干女儿,学名继女。
把这个词出声念一遍,不信还有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结果武大就陷入了自己以前斗争对象的窘境,开始自证。
——我每天晚上跟媳妇睡一张床,有什么事我还不知道吗?
——你怎么证明你媳妇没趁你睡着了溜出去?你怎么证明她没在单位跟西门庆乱搞?
——药铺那么多人,他俩要是乱搞,肯定有人会看见……
——药铺都是西门庆的人,看见会乱说吗?再说你怎么证明他俩没出去开房呢?
——开客栈的梁三叔也在,大家可以问他嘛……
——西门庆财大势大,手眼通天,还有什么人是他收买不了的?!农村人啊,就是爱面子,戴了绿帽子还不承认!
——对,武大你个禽兽!小人!
武大自以为对群众心理了如指掌,但是由于生理缺陷,他忽略了关键性的一点:
如果说大宋群众对什么东西的兴趣超过自身利益,那就是性趣。
面对一个下载程度80%的未知文件,群众们都希望是东京热,你偏说是葫芦娃,大家自然不乐意,你挨骂是正常的。
西门庆潘金莲的绯闻一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话题。
没有人关心西门庆发家途径,大家甚至忘了加税的沮丧。
街头巷尾传言十几天之后,武大招架不住了:“你们等着,我去找西门庆,咱们当面对峙!”
武大没有找到西门庆。
他连着找了好几天,西门庆的厂子都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他每天都在茶楼门口念叨:怎么没人呢?难道是关门了?
“西门庆搞了你老婆,畏罪潜逃了吧?”
最终,武大自己都信了。
他两眼血红回到家,跳起来冲着潘金莲就是一耳光:你说,你跟西门庆是不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