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认为,户部铸币太多,以至于把全国的铜都用完了,所以物价飞涨。
但户部认为,是由于老百姓收入不断提高,为了给他们发钱全国的铜才用光的,大家都有钱了,物价当然就会飞涨。
这笔糊涂账一直到北宋灭亡也没有算清楚。
林冲对馒头意见不大,只是觉得水比平时更难喝了。
“那有什么办法,小道观越来越多,水也越来越脏,桶装水要20文,这日子……”
夫妻俩未交一语,林夫人已经看出了林冲的不满,开始唠唠叨叨。
林冲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实情。
自打徽宗皇帝登基以来,道教越来越受尊崇,东京城里道士成灾,比猪都多。
皇帝爱吃金丹,达官贵人也跟着吃,老百姓也跟着凑热闹。
于是一些来历可疑的道士纷纷在东京开设道观,炼丹卖药。
丹药的成分那时候的人不懂,现在可是非常明白——汞,铅,硫磺……反正都是些有毒的重金属。
这些废料全部排入汴河,弄得东京的水五颜六色,即使煮沸过滤,依然没法喝。
对于这种现象,林冲表示不能理解。
皇帝好说,达官贵人也好说,他们日子过得很爽,舍不得死。
可是你普通老百姓要长生不老干吗?嫌这辈子受罪不够多吗?
6
林冲觉得跑步上班还不错,他一夜没合眼,跑跑最起码还能保证他到了单位不至于睡过去。
虽说东京也有公共交通设施——加长牛车——但乘坐这玩意儿是个体力活,即便是林冲这种练家子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挤得上去。
他的强项是长拳短打,马上枪棒,还做不到擒拿柔术摔跤样样精通。
我们现在看宋代流传下来的肖像画,觉得人都是扁扁的,还以为是那时候画家透视技术不行,殊不知这正是写实主义的表现 ——从车上下来的人,基本都是这个模样。
那年头,画家们的生活不比如今的北漂强多少,个个都是在车站写生出身。
林冲跑了将近十里地到了单位,身上刚刚开始出汗。
由于长期锻炼,他的身体素质在禁军教头中间可算一流。
“林教头,又打熬身体啊?”一群同事从军营里走出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林冲含糊地应了一句,继续往里走。
“这土鳖,真他妈会表现——真以为升职是考核出来的?!”教头们小声骂道。
林冲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这爱表现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后来陆谦给他提了个醒。
“你记不记得那年见到高殿帅的事情?”
林冲当然记得。
那是新年兵部茶话会,高俅那会儿刚上任不久,穿了身军装,来露了个脸。
那天丫好像有点喝多了,拿着把宝刀跳上台去瞎舞了半天,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刀法!”都教头(你可以把这个职位理解为部门经理)带头挑起大拇指。
“大开眼界!”陆谦第二个开始鼓掌。
然后掌声赞叹声响成一片。
“就这事?”林冲听糊涂了——自己压根没出场啊。
“你再想想,接着呢?”
高殿帅爬起来,兴致依然很高。
他说这把刀是祖传宝物,削铁如泥,要给大家表演一下。
都教头怕出事,赶紧说,让我们教头来试刀如何?殿帅您给指点一下。林冲,来!
他看过林冲的简历,知道他是周桐的高徒,功夫在禁军里是顶尖的。
林冲不负众望,上来接过刀,干脆利落的把桌上一叠铜钱齐刷刷劈成两半。
“好!”高俅也鼓起掌来,“这是多少?两陌(二百文)?来人,加倍!看你劈得开吗?”
林冲得到最高领导的赞赏,很兴奋,决心秀一下自己的本事。
于是他劈完了四百又劈五百,最后还表演了绝技——用布蒙眼,向不同的四个方向挥刀,劈开了四贯钱。
他劈得高兴,却忘了核实一下这些钱是哪儿来的。
那天他一个人把禁军中层领导的春节津贴全砍成了一堆废铜。
当时听陆谦说完原因,林冲还傻傻地问陆谦:高殿帅让我劈的,我能怎么办?
陆谦摇着头走开了。
现在想起这事,林冲自己都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故意砍偏就是了,然后还能借着引子拍高俅几句马屁。
结果自己卖力表现了一通,同事都得罪了,高殿帅那边也没落好——听说丫第二天酒醒了把玩宝刀,发现刀口有点崩,心疼了好久。
当年,禁军一个涨工资的名额都没得到。
7
那天出事以后,高俅也想起了林冲这个人。
从下人口中得知事情的大概经过之后,高俅很不高兴,心想林冲你还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我儿子玩玩你老婆又怎么啦?就算不愿意你低调一点处理不行吗?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朝中又有人要看老子笑话了。
说实话,高俅当时在朝中地位很尴尬。
很多高官都瞧不起他这个奴仆出身的殿帅,不光明里暗里给他下绊子,还经常编些笑话糟改他。
有一个笑话说,高俅小名其实是“高毬”。
某次他出去视察,临走的时候题词,大笔一挥,写了“高毬到此一游”几个字。
手下指出,错了,应该是“俅”。
高俅大怒:我本来就不是个人,是个毛……
还有前年,黄河有汛情,危及东京,高俅亲自带着禁军去大堤上扛着麻包堵水。
这本来是个光荣的事,结果也被人编成笑话:
眼看大堤就要被冲垮,大伙一起动手,把高俅扔了进去,结果顶住了洪水。
将士们齐声赞叹:早就听说高殿帅是天下第一大草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高俅第一次听到这些时很生气:妈的老子给苏东坡学士抄了这么多年文件,居然还有人相信我是文盲?我至少还去抗洪了,你们都他妈找借口逃到了山西,最后我倒成了笑话?
他其实很清楚这些笑话是谁原创的——蔡京,童贯。
但是他又无可奈何。
在朝廷里,他毕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高俅的职位,殿前都指挥使,听起来很气派,但是实际上没什么实权。
这个部门并不是像水浒里说的那样,掌管全国兵马——那是枢密使童贯的权限。
他只管练兵。
但是太平盛世,大宋需要你练个毛的兵。
另外,高俅懂个毛的练兵。
一开始他还能发挥想象力,给自己找点事干。
组织部队踢个球,趴在地上排个“万岁万万岁”什么的,博得皇上一笑。
但是自打几年前忘记了王贵妃小舅子的生日,这些把戏皇帝再也不来看了。
“官家啊,你快把老夫忘了。”
高俅私下经常这么感慨。
其实赵佶不是把他忘了,只是觉得跟其他人一起玩更有意思。
如今朝廷里的大员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心思活泛着呢。
蔡京知道皇帝爱书法,七老八十了天天晚上研究字帖到下半夜,眼都快瞎了,讲话时动不动就泪流满面。
还有童贯这个死太监,进宫的时候都二三十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听说为了给皇帝淘名画、认题跋,最近也自学脱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