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神情黯然，父亲忙说，你姥爷会算卦，拜过很多老师。虽然人家眼瞎，但从不用拐杖，走到路口，就像好眼人一样，自动就拐弯了。大锅饭分家前，他告诉我说，孩子，买口铁锅吧，我看这公共食堂办不长，我还怪他胡说。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分了。铁锅成了抢手货。人家比有眼人还心境名亮呢。
常来家里玩的曾出家的老汉，吹着热腾腾的红薯，感叹道，人生如梦啊。接着谈起他年轻时遇到的吊死鬼的故事。说，可不敢轻易说自己要上吊，否则会有吊死鬼真的跟着你。我出家时，山下一个女人，平常好好的，有一次，和丈夫拌了嘴，赌气说要自杀。正好碰见住持，住持很奇怪，悄悄地问她丈夫，怎么我上午见你太太还好好的，现在眼睛发直？女人听到了，横眉立目，说，秃子别多管闲事！住持不放心，在她家中停了半天，给她念了经，还念了一个咒语，她的眼睛才慢慢明亮了。热情地留住持吃了晚斋。
走到路上，他问住持，我怎么感觉这女人性情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住持说，她背后有个吊死鬼跟着她，已经干扰她的情绪了。
说得我浑身打冷战。忙问是什么咒语，老汉说：大千世界，无挂无碍。自去自来，自由自在。要生便生，莫找替代。
后来，读南怀瑾先生的书时，我看到了先生用这个咒语挽救了很多自杀的人。读到这熟悉的咒语，那晚的围炉夜话，恍然浮上了心头。可惜，围炉夜话的老人都一个个撒手尘寰了。
生死途中，独来独往，生死莫代的感慨，如风涌起。
回到学校，我常在校园里练功。虽然仍然胸闷，但好多了。有时，为转移自己总不自觉注意胸部的意念，我特意买了一台收音机，边听边站桩。渐渐地，能内气外放了。那时，气功热，也正是改革开放的起初阶段，国内各种思潮很活跃，能容忍不同的异质思维，同学思想活跃，竞相体验我发出的外气，也因为我经常在校园的壁报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在校内渐渐有了影响，很多人开始跟我学。不少人站桩都有了明显体验。有一次，我帮一位同学调整站姿时，嗅到正在站桩的他劳宫穴内，源源不断地放射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嗅了一下，直透鼻脑，难受了半天。我问老师，老师复信说，那是体内蕴藏的病气被逼出来了。这位同学的体质变化比较快，修得也刻苦。但现在已经不修了，依然处于半信半疑阶段。
这不奇怪，大多人都是随着社会文化环境走的，东风来了向东走，西风来了向西行，难得自主。所以修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麟角。所以，禅宗的心法，就是先用戒律把自己圈起来，习练禅定，从培养独立特行的人格力量着手，进而心空无我，不为一切感官和环境所动，最后把空也舍去，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身在红尘，心常明而不动，空有不二，锲入自在喜乐的解脱之道。
无论如何，种一粒种子吧，有种子，终究会发芽的。
其实，那时我也很怀疑。尽管修行，依然处于信疑参半之间，就像父亲，虽然热衷于中医、命理，却始终疑惑参半，大部分还是相信现实的，肉眼能看到的东西，其他的，敬神有神在，不敬无妨碍了。因此，返校时，他给我配了很多药，还装了一瓶老娘土，说能解水土不服造成的疾病。和善地看着我，说，没事练练功，把身体锻炼一下还是行的，但别太痴迷了。要学个好大夫，否则，常怀济世之心，却成杀人之医。
为避免他担心，我点了点头。
尽管胸仍在闷，但功力却在慢慢提高。有一次，在操场后边的柏树林里采气，奇怪地体察到，柏树根部的气场略带寒气，越往上，寒气越少。问老师，过了一个月，老师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梵歌你好！
我已经奉师命，入山修行去了。今后联系不便，还望见谅。
你所体察的是对的。正因为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寒热凉平等不同的气场，所以，中医《黄帝内经》提出了药的四性：寒、热、温、凉，后世渐渐丰富了这一理论。《神农本草经》正式提出“四气”之说：“药有酸、咸、甘、苦、辛五味，寒、热、温、凉四气……”即使是同一植物，因为产地不同，部位不同，其气场也不同，这可能与其物质成份组成不同，以及山川、日月的影响有关。因此，在药性上分的很细，用不同的部位，调整人体不同的状态，达到平衡。
黄帝是一位大政治家，也是一位大修行者，《黄帝内经》开篇便介绍他：“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历史上记载黄帝没有死，修道成功，骑龙上天了。他的老师广成子，是甘肃崆峒山的修道得到大成就者，活得很长，古人把这类人叫做真人，叫做仙。扁鹊、华佗、葛洪、孙思邈、李时珍等等诸多名医，都是大修行者，大成就者……因此，他们对天地的规律体察的很细腻。不要盲目否定古人的经验和智慧的结晶。至于如何用现在人容易理解的科学理论去验证，并结合现代医学的发展，如何进一步发展它们，靠你们这些人的努力了。
你在今后的修行中，可以有意识地采不同的天地之气，弥补体内的不足。
祝
安康
师 匆笔
读了老师的来信，我既欢喜，又难过。再写信去，黄鹤杳然。
生命如缘，缘来缘去，碌碌不停。老师走了，我的胸闷问题仍没解决，国有大事可问谁？
初遭情难
提到站桩，不由得想起一件趣事。同寝室住了一个学生委员，我们都叫他老虎。老虎年纪比我们都大些，人高马大，很受女孩子喜欢。后来知道他是高中上了一半才折回去考了小中专。因此，开化比较早。有一次，夜半同一位女孩子在池塘边缠绵，被巡夜的老师发现了，赶紧撤退。见老师紧追不舍，拐了个弯，站在柳树下，扎起马步。老师拿着手电一晃一晃过来了，罩住他，问他干什么？站桩！他理直气壮地说。结果竟不了了之，被传为笑谈。
87年那会儿，学生恋爱的不多。最多也只是结伴出去散步。我是无意中被卷入的。那时，学校组织了文学社团，全校喜欢写诗歌、散文、小说的学生们定期聚会，谈创作，听音乐，办壁报，三五好友出去旅游，如诗生涯。
一天，我正在班里的壁报上瞎画，一位女孩子敲门，问，梵歌在吗？
我赶紧跳下凳子，拍拍手上的粉笔末，向她走去，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女孩子是信阳人。信阳姑娘的皮肤特白，语音婉转，煞是动听。其实交往很简单，一起谈谈诗歌，写写画画。她常把借来的书转借给我读，且催得很紧。一次，我说，催什么呢？催命呢？她说，书非催不能读也。在催促下，我读了很多书。
唯一的一次外出，是到临校。走在路上，两人距离一人远。到花坛旁坐下，依然相隔甚远。她见我局促，说，梵歌，我们是不是朋友？我说当然。后来就谈起诗歌和创作来。具体谈的什么，忘了，只记得满坛梅香，在月光下悠然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