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们还可以相信慕容垂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可是现在，眼睁睁看着他被吞进了蛇肚子，行军大阵开始瑟瑟颤抖，一秒，两秒，三秒，“跑！”

四十万大军忽然齐声呐喊，旋即迅速转身，拔足狂奔，如排山倒海一般，向来路奔逃。

从没见过逃跑也这么整齐的军队，秦王心中有些佩服慕容垂，但身处军中，如水里行舟，只能随波逐流，他也连忙催马狂奔。

待赶上一名骑兵，秦王大声问道：“我们要跑回阳平关吗？”

“不用那么远，五里便可！”那军士边催马奔腾边大声回话。

“为啥是五里？”秦王有些弄不明白。

“要爆炸了！”

“爆……爆什么炸？”秦王狐疑，扭头回望，却见那条巨蟒已经从风沙中拖出一小半身躯，逶迤而行，追赶大军，但见这架势，恐怕足有十丈长，再看那速度，好似飞驰的动车。说时迟那时快就要送大伙上天堂了。

“五里？恐怕它一眨眼便追到了！”秦王心中更是弄不明白这些鲜卑族士兵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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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巨蟒忽然发出一声咆哮，腥风大气，汹涌而来，从背后席卷得不少后阵士兵人仰马翻。

秦王跑在队伍中间，虽然没有遭殃，却也被这气浪吹得脊背升腾，不敢回头，担心眼睛会被吹爆。

“轰！”

忽然，身后发出一阵轰然巨响，继而天幕之上，下起了淋漓的雨，落在身上、脸上，腥咸恶臭。秦王下意识一抹，指尖一片殷洪，竟是血。

那腥风已止，大军也奔袭出了五里之外，顿时驻足，仍旧整装列阵，没有一丝杂乱。

倒是慕容冲那十万兵马，方才跟着这三十万大军奔跑，如今猝然停下来，与秦王一样不知所措，阵型早已全无，显得杂乱无章。

秦王回头望去，却见那一条漫长的古道上，零乱地落着一截一截巨蟒硕大的肉块，那颗越野车般大的巨头，就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头的旁边，一匹黑马静静地伫立，马背上那伟岸坚毅的汉子，正是慕容垂。

他竟然从巨蟒的肚子里剖腹而出——秦王心想——不当妇产科医生可惜了。

“冠军叔，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慕容冲匆忙下马，奔了过去，抚着慕容垂的枪杆，潸然泪下。

但秦王看得出，他显然是被慕容垂的神威给吓坏了，生怕自己再自居君主，万一惹恼了慕容垂，他可没有这巨蟒的肚子硬。而那日在阳平关外的比试，慕容垂恐怕连一成力也未尽。

慕容垂却匆忙下马，躬身施礼，道：“主上莫惊，垂不过略施小计而已。咱们还是快些赶去长安吧。”

“好，就依冠军叔。”慕容冲哪敢怠慢，慌忙翻身上马。

慕容垂催马来到阵前，望着长安的方向，说了一声：“走！”

声音依旧低沉，但如今听来，却震惊寰宇，霸气十足。

大军立即整装进发，秦王此刻心情复杂，他已经开始钦佩慕容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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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英武的男人，绝不是历史书中写的一个“战神”而已，他不仅可以降龙杀蟒，更加令人惊奇的是，他调训出来的三十万大军与他心意相通，即便在他可能已经身死的情况下，还能够那样一如既往地坚定地信任他，步调有条不紊地进行全军迅速撤退，而这个大撤退，却是在没有住主帅的情况下漂亮地完成的。

问世间何为牛逼，直教人想起慕容垂也。

时过正午，烈日还在穹宇上猛照。四十万大军已经来到了长安城外，兵临城下。

不仅慕容鲜卑一家，不远处还有一队火红的阵营，与慕容家漆黑的军甲相映生辉。

“哦？羌人姚苌也来了？”慕容垂悠悠地叹了一声，嘴角的微笑有若春风。

秦王知道，这姚苌是羌族族王，被苻坚敕封为龙骧将军。听慕容垂提起，他也将目光放远，想看清楚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秦王的目光落在羌族大阵前头帅旗下一身将服之人的身上。这人与其余羌族骑兵不同，胯下没有坐骑，双足踏在大地之上，身高不过一米五，生得矮胖组装，头发蓬乱，火红的落在胡子几乎将整个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半截鼻梁，肩头扛着一把巨斧，差不多和他整个人一样大小。

——矮人王？

秦王大吃一惊，暗道，洒家这是穿越到南北朝，还是魔兽世界啊？

姚苌也发现了慕容鲜卑的到来，他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喊道：“冠军侯，你也来凑热闹啦？”

“呵呵，没办法，主上命垂前来助阵，垂不敢不来啊。”慕容垂一改往日的内敛，笑眯眯地挥手回话。

能让慕容垂如此客气对待的，看来姚苌也是个狠角色。

秦王更加留意，好奇心大起，想知道这个矮人王到底有什么厉害。

（7）战龙在野箭在弦

姚苌与慕容垂打了招呼之后，便不再观望鲜卑族大军，那双铜铃般的红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长安城的城门楼。

秦王顺着姚苌的目光看去，只见城门楼上军卒林立，却没有一个身穿将帅服的人。显然，苻坚此刻并未对兵临城下的大军产生胆怯。

虽然淝水之战他吓破了胆，但那是对谢玄这个南北朝时期神一般的人物。如果说慕容垂是战神，那么谢玄便是兵神，不仅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更能够在关键时刻令朝野内外上下一心，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军事和政治天才。可是说他是北府兵的魂，也是东晋的魂。

不过，排除谢玄，纵览北方群雄，又有谁能有苻坚投鞭断水的霸气侧漏？就算是慕容垂，在苻坚未兵败之际不也是俯首称臣，仿佛一条哈巴狗吗？如今他虽然兵败，恐怕仍未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两路人马，数十万大军在长安城外站了半个晌午，城门上仍旧没有动静。

但这两路人马，宁肯等，却谁也不愿意先出手。尤其是鲜卑族。羌族和氐族自古以来便混杂居住，这前秦的都城，一半是氐族，另一半就是羌族了，就看谁能够领导对方。

换句话说，鲜卑慕容大军是在人家羌族的地盘上，跨区域作业，若是先冲上去攻城，定然是一场惨烈的血战，即便不能获胜，也能与敌人拼个两败俱伤，但到那时天下之主这个大便宜就让姚苌捡去了；就算是侥幸击溃秦军攻入长安，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那时姚苌的羌族军马以逸待劳，顺便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慕容鲜卑吞没。

而在姚苌的脑袋里，也正是这样的想法——谁先攻城谁吃亏，反正这里的羌族的地盘，寄养丰厚，和前秦也好，和慕容也罢，他矮人王都耗得起。

太阳大如斗，晒得众生汗流浃背，渐渐地，眼前也有些模糊，若是再这么站下去，恐怕还没等前秦的士兵出城迎战，就会有一半人因中暑倒下。

慕容垂心念一转，走到慕容冲耳边低语了几句，慕容冲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一声大喝：“撤军！”

“哟，不打了？”姚苌见鲜卑族要撤军，心中窃喜，他本来就没什么脑子，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鲜卑族走了，他没了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