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下来望着灰白的天花板。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我原本应该去看看妈妈，但是小白一个电话，又教我不想去妈妈家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似乎一种叫人犹豫不绝的选择摆在面前，我有点迷惘。当然你们都知道，我说的选择，并非在去看妈妈还是不去看妈妈之间。
已经过了饭点，我感觉不到一点饿，只是口渴。我用电水壶烧了壶开水，然后坐在窗前，喝着水发呆，窗外是院子，再外面就被院墙挡住了看不到，抬眼是阳光。我突然觉得我很不喜欢白天。我将窗帘放下，屋子里顷刻暗下来但又逐渐变亮，白天变得无穷无尽的漫长，我想抽根烟。
刚点上，我立即条件反射地想到黑米的咳嗽好些没有，她一定不记得买药。
烟抽了几口就变得异常苦涩。
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
床头柜上堆了几本临睡前催眠的书，我也懒得拿起来翻翻。
看看表，才两点半，黑米正在陪女儿，她晚上回九号别墅么？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也没想就选择晚餐去鱼屋了。
傍晚时分，亮子打来电话，叫我去银行查一下，他打了四万块钱给我。
难怪，我早该想到是他的，这个账户还是他给我开的，卡号除了我也就他知道。昨晚饭前他不多不少，正好赢了四万，他当然不是傻子，怎会不清楚这钱是硬塞给他的？
“多余的话我不说了，钱你尽快转到你们公司账上。”亮子急着挂电话。
“你急着有事？”
“别提了，昨晚三点钟我还赶回家去了。“
“呵呵。”
“我老婆两点半打电话问我到底在哪，我说在地市考察，靠，她要开车过来陪我考察，你知道她那性格，她是说到做到的，我能瞎编一个地方让她连夜扑一场空？唉，没办法，我只好说骗你的，在打麻将，半个小时后到家，靠，打麻将，临走一手小陈的骚水还没来得及擦。”
我咳咳两声：你说起这事倒不急了。
“哈哈！我倒是建议你试试这个小陈，身怀名器，那绝对是身怀名器呀！”
“拉倒。”我比你还先知道呢。不过他这么说我挺高兴，说明小陈并没有提九华山的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亮子，那个小白想跟我们一块做事呢！”
“又来个小白！你跟小白还真有缘！她大概是奔着你去的吧？”
“瞎讲，才见一次面而已。”
“也是，那你就让她来呗，有个女人参与也不错。我挂了，不跟你罗嗦了，姑奶奶快回来了，从昨晚三点一直骂到她上午出门，出去没过半小时，她又打电话回家查岗，警告我别偷溜，她回家还要接着骂。”
“德性，被你讲的，小曼那么好的老婆你搁哪儿还能找到第二个？”
五点钟出门，走过一条昨日的林荫大道，路口处有一家药店，进去买了两盒医生竭力推荐的进口药。
走过三条街，一拐，就到了小白住的地方。
在门口打她电话，无人接听。我就站在日暮沧桑的树影里等，冬天里天黑得早，路灯渐次亮起，照着来去行人默然的脸。黑米回家了吗？
过了大概一刻钟，小白的电话回过来，说：不好意思，刚在有事，你到哪了？
“在小区门口。”
“呵，不会吧？”她大概是在看时间，停顿了数秒，笑道，“才五点四十呢。”
“早点好，我跟饭店说好五点半之前到的，那儿生意好，别被人家夺了位置。”
“嗯，我这就下来。”
明显她是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脸上还残存着刚刚修饰过的新鲜痕迹，装束也换了，一身价格不菲的皮草，手中拎的LV小包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些于我而言都无关紧要，我只是为了兑现承诺，陪她吃顿饭而已。
在等车的时候，我才又意识到买辆车的必要性。
二十分钟过去了，未见一辆空的士。
为了以防万一，我打114转接到鱼屋，跟前台说明了情况，前台说可以，但最多延迟到七点钟。
好不容易等来一辆空车，身后却突然窜出一个中年男子，抢先一步拉开了车门。
我摇摇头站着没动，但小白没甘示弱，她也冲上去，拉住那个男子：喂！先生，不要欺负我穿高跟鞋跑得慢，是我先招手的好不好？
那男的回过头，但见是一女子，原本恶狠狠地表情立即收敛了许多：小姐，凭什么说是你先招手的？
“你才小姐呢！你问问司机，到底谁先招手的。”
司机看看小白，又看看那男的，摇摇头，说：没，没看清。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们在前面，却被他抢了先，这你总看清了吧？”
司机无奈地看了看那男子。
“算了，算了。”那男的大概是觉得跟个女人僵持也没多大意思，何况自己被人家拉着，还没坐上车呢。“你狠，你上吧。”
“谢啦，下次让你先。”小白厚颜无耻地笑道，然后示意我快上车，“快快快。”说老实话，我还真没看出来她有这样厉害。
我们坐上车，相视一笑，我笑得很勉强，她笑得很尴尬。
鱼屋的外观基本没有变化，换的只是招牌，那招牌跟鱼屋整体显得极不相称，倒是和浴场夜总会很相宜，红红绿绿，招蜂引蝶。我原本不高的兴致就此又减三分。
包厢坐定，小白点了几道鱼，我又加了两个招牌菜。
“两位喝点什么饮料？”服务生问道。
“橙汁，两杯现榨的橙汁。”她对我看看，似乎觉得我应该对她的选择感到满意。
我回敬了一个淡淡的笑，表示赞赏和感谢。
“好，两位请稍等。”服务生退出去，掩了门。
“都是鱼啊。”小白立即说道，她脱了外套，挂在墙角的挂衣架上。
“这里以前就叫鱼屋，现在换招牌了。”
“对，你上午说过，要来什么鱼屋的，挺好，窗户临着湖水，要是中秋，还可赏月呢，不对，是月影。”
她如此说，我就思忖道：那时，坐在我对面的人绝对不是你。
我们又随便聊了几句，菜便一一上来。一顿饭，我没怎么说话，就听小白讲她在深圳的事。但就算她曾经在好莱坞混过，我也没多大兴趣听。我宁愿一声不吭地看着她，怀想从前的某个人，这个人虽则和她生得有几分相似，但是骨子里却天差地别。
我早饱了，小白还没有要丢筷子的意思，她似乎要向我展示自己的吃相有多优雅似的，一块豆干大的鱼肉，她要吃十分钟。
“饱了吗？”我实在忍不住了，“要不要再加个菜。”
“不会吧，你平时就这样浪费啊？”
我笑笑：饱了我们就撤吧。
她对我看了一眼，眼波中悠忽流过一丝不悦：那么着急？
“说好晚上陪妈妈看电视的。”
“你真是个孝子。”
我笑了，这回我是真笑了，我笑自己刚说的话，“陪妈妈看电视”，想必黑米也笑了吧？
出了饭店，我们走上滨湖大道，小白突然很温柔地说道：“你还真绅士，有我这个女士在，小包厢就不吸烟了，看你那晚是一根接一根啊。”
不是她提醒，我还真没意识到自己一晚上都没抽烟了，但是一经她提醒，我随即就想掏出香烟点上一棵，我在口袋里摸索起来，口袋里没有一样在触觉上可以认定是烟盒的物体，香烟忘带了。
算了，也许可以从现在开始执行从前半途而废——甚至都称不上半途而废——的戒烟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