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烟味让黑米捂着嘴咳嗽起来,我站在她身后轻拍她的背部,她回过头要赏我这一天的第一个吻,我躲过去了:还没洗漱呢。
她笑笑,又掩了嘴咳嗽起来。
“宝贝,你是不是感冒了?”
“大概吧,总感觉到冷,你去把客厅的壁炉生上,然后嗽口准备吃早点。”
她的吻最终跃到我的额头上,轻轻一触,柔情万千。
“还有壁炉?”
“没注意吧,一直没用。”
果然有一小小的壁炉掩藏在叶片繁茂的盆景后头。
我将盆景挪到一个自己觉得比较合适的位置,接着给壁炉生火,朵朵火焰逐渐氤氲成一片红色的云。
其实我一点也不感觉到冷,中央空调已经开到最高档,再怎么说,室内也有20度以上吧。
洗漱完毕再下楼,早餐已经摆到玻璃餐桌上,黑米解下围裙,招呼我坐下来。
和妈妈做的完全一个味道,牛奶也温得冷热适当,这顿早餐我吃得很香甜。黑米饭量小,一只荷包蛋、半杯牛奶下肚就放了筷子。
她就像贤惠的妻子一样满意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我们仿佛已在此安居多年, 我多么希望这种时光可以年年岁岁。
然而,你能说这不是一种奢望?甚至这种奢望,也只是在特定的情境之下,短暂的不可信的冲动。
“上午去看女儿吧?”我放下喝净了的牛奶杯,握住她的手问道。
“嗯,我们能顺一段路,我载你一程。你将我楼上的外套取下来,我收拾下。”
我松开手,上楼去取外套。
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空旷的房子里如春天一般。
我真想和她在这儿再多呆一会。
也许可以在壁炉前铺上一块波斯地毯。
如此臆想,我体内的爱火便像这炉火一样炙热旺盛起来。
一辆红色的沃尔沃从地下车库驶出来,一只秀丽的手在向我招摇。
“上车吧。”我坐到她身边,她捋了捋耳际的一缕乱发,继而端正姿态开动车子。
与其说黑米的车开得很稳,不如说她的车开得很慢。
滨湖刚从昏天暗地的睡梦中醒过来,湖面上漂浮着苍白的晨雾,一阵风过,依稀还能看到昨夜那迷离灯火的绰绰倒影在湖水中晃荡。
我将车窗落下一条小缝,点了根香烟抽起来。也许是因为寒气钻进来,也许是因为烟味,黑米又咳嗽起来,声音愈加沙哑:窗户关紧吧,冷。
我将烟掐灭扔了,升起车窗,抚着她的后背说:去买点药吧,感冒严重了也不得了。
“嗯。”她偏过头看了我一眼,“你看,现在就不咳了,可能是着凉啦,没什么大不了。”
“一定要买药吃。”
“嗯。对了,你在哪儿下啊?我在前面路口要右拐的。”
“同路。”其实我回去的方向是直行的,我只是想多陪她一会,但她需要我陪么?
“要不我送你到家吧?方便不?”
“当然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但是立即想到方向错了,“你还是先忙你的吧,我到前面的超市门口下。”
“呵呵,还是不方便,不过也没什么,你怎么样都行。”
车在超市门口停下,我亲了一下她的头发,香喷喷的。
“什么时间再过去看我呀?”她笑着问。
“只要你有时间。”我说的是心里话,每一句话都是心里话。
“下吧。”她又捋捋发际的那缕头发,似乎有些消瘦的侧脸突然给人以坚毅之感,好像刚刚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似的。我觉得很好玩。
“下吧。”我重复了一遍。
沃尔沃开远了,在街角迅速转弯。她其实并不是开慢车的主啊。
我在这儿下干什么呢?不过只要不回家,在哪儿下都一样。那就去超市买包烟吧,刚扔掉的好像是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
但准备付钱时才发现口袋空空,呵呵,兜里的全部钞票我都一把掏出来放在黑米的床头柜上了,就在上楼给她拿外套的时候。
幸好超市虽不大却有刷卡机。
买好香烟,我站在超市门口点了一棵,味道很呛,我似乎听到黑米在轻轻地咳嗽,于是又神经质地将烟按灭在门口的垃圾桶上。
我想想上午还有什么事要做。
这一年——我说的是阴历年——的工程基本上都结束了,明年的工程招标也已告罄,几个大的工程我们都中标了,其中奥妙不必言说。
在这个三人组——也许很快会变成四人组——里,我的工作较为单纯,只跟工程本身相关,偶尔会外出与建设方讨论具体实施方案:毕竟从前我在这个领域里混过,比老洪和大李要熟悉得多。其余的事我基本不管不问。
那么现在我该去干嘛呢?
街对面刚好有家银行,我过去取了两千块钱,顺便查了查余额,发现数字变动太大,多了整整四万,怎么回事呢?难道是银行搞错了,四万不是个小数目,但我也没多想,多了总比少了好。
小白九点半钟打电话给我,劈头盖脸问我想好了没有。我起先没听出来是她的声音,反问道:什么想好了没有?你谁啊?
她怪我贵人多忘。我笑笑说:“不是没你的号码嘛?呵呵,我哪有不欢迎你加入的道理,就怕庙小供不了大菩萨呢!”
“你别跟我玩虚的,我认真的。”
我正色道:“我这边是没有问题的,你只管问大李就好了。”
她表哥自然是不会反对,正好缺一个女公关。
她显得极高兴,非要晚上请我吃饭不可。我说今天得陪妈妈。她说,就占你个晚饭时间,也腾不开?你多孝顺啊?
“那好吧,你选个地方。”我没有办法。
“我哪有你熟悉?你定吧。”她又加强了一下,“你是男人,你定。”
这话倒是颇受用。
“嗯,鱼屋吧,有点远,但是鱼烧得堪称全城一绝。”
“行,六点钟你来接我,先挂了。”她挂了电话。我皱了一下眉头,这口气让我感觉有点压抑,她刚刚还表示我是个男人、一切听我的,现在却俨然成了我的女主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鱼屋,我更不知道鱼屋如今还在不在,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它。在那滨湖之畔,鱼屋临水而建,飞檐卷翘,几欲展翅腾空,那姿态看一眼终身不忘。
打114预订,客服问是不是老鱼屋。我说滨湖边上的。她说,那就是老鱼屋,现在改名了,叫沧浪水仙池。这他妈像个吃饭的地方吗?听起来像个浴场的名字,我还是愿意叫它鱼屋。
上午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并没有去看妈妈,而是回到了出租屋。
推开院门,抬头便可见葡萄架上已飞染几点零星的绿,但墙角的花还是枯枝簇着败叶败叶拥着枯枝。开了房门,那败叶就被一阵风卷到室内,落得到处都是。
房间里静静的。难得一见的阳光过了正午开始慢慢倾斜,照到床上。床很宽大,被子被单都是新买的,看起来很温暖,但是床太大了,便又显得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