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你呢？”亮子看着我，咬在嘴角的香烟把他自己熏得眼泪直滚。

“我啊，下次吧。”

“有了？”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了，若真是有了，也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有了，老洪清楚这事，那天从黑米家回来，走出两里地也没见一辆出租车，只好打电话叫他过来接，他问我玩得开心否，我说像个故人，他还骂我“他妈的诗人就是多情，连妓女也能成故人”。

“他有个屁？他对女人的热情在上半辈子已经用完了。”老洪踢了我一脚，抢着替我答道。他的意思大概是黑米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草，我真想揍他一顿，若黑米见不得光，那小王和小陈便连给黑米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这么想时，我就瞄了瞄那两个女人，真他妈风骚不可方物！

老洪看看表：就玩半个小时，扎金花。

亮总扶扶眼镜：你们玩多大的，我可没带那么多现钞。

“我先借你。”大李立即从屁股后面的皮包里掏出一叠用纸带扎好的钞票，“两万，要不要数数？”

“你们玩这么大，我一工薪族哪承受得了？”

“自己人啊，别装了啊。”老洪笑着又将亮子的香烟续上，他又想想起什么问道，“烟呢？老梅，后备箱里的烟带上来没有？”

“忘了。”我刚拿上牌，正煞有介事地握在手里推，搞得自己是周润发似的。

“小王，你拿了我车钥匙，把烟拿一条上来。”小王去了，小陈留下来做服务，她坐在亮子身边，将两万现钞握在手里，准备随时给大家发钱。

时间短，所以大家就定了个上不封顶的规矩，我对亮子说：“亮子，你可不要把我们赢光了，留点付账的钱，别搞到最后成了你请我们吃饭。”

他嘿嘿一笑：“赢光了，待会老洪的女朋友过来付账。”这丫真变坏了，他在惦记着老洪的女人呢。

其实这都是设计好的，我抓了两把“顺清”都扔掉了，老洪更牛逼，杂牌246跟亮子QKA玩到了一万多。

半小时不止了，菜都开始陆陆续续上来，我挺担心在酒店赌博影响不好，亮子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况且洪总女朋友还没到。”他正赢钱呢，哪舍得罢手。

等小陈手里钱快握不过来的时候，老洪的女人推门进来了。

女人目光沉静地在包厢所有人脸上扫视了一遍，最后定在老洪脸上。老洪像不认识她女朋友似的丢了手中的牌，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天啦！这是小白嘛？啊？这是小白吗？李总，你看看，还认识咱这大美女吗？从深圳转了一圈回来，一下子熟了。”

“表妹好。”大李伸过手去要和女人握手，他们象征性地捏了捏手指。

“表妹？谁表妹啊？”亮子迷惑不解地问道。

“洪总表妹啊，这几年在深圳做外贸，现在荣归故里啦。”大李将亮总引荐给表妹认识，“这是亮总，哦，对了，这位是我几十年的兄弟了，老梅，你应该听讲过，来，握握手。”他又将我推向前，女人的手很圆润，干燥冰凉，像她不动声色的面孔，也许是因为我的手掌比较暖和，她的手指在我的掌中停留了数秒。

她长得很漂亮，云鬓高挽，薄施粉黛，透露着在大城市浸润多年故作姿态的气质和高雅，她怎会是老洪女朋友，何况还是表亲，这丫玩笑开得也太离谱了。

牌局就此散掉，大家在老洪的安排下落座，小陈挨了亮子，小王坐在老洪和大李中间，而表妹则贴近了我坐下。

“好！咱们先举个杯吧，一呢，感谢亮总这么长时间对大家的关怀和支持；二呢，庆贺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三呢，为我的小表妹接风洗尘。”老洪将满满一大杯白酒停在玻璃转桌上，“第一杯咱也不用小杯了，就这大杯，来来来！”他将杯子又端起来，带头一干而净。

我这边却有表妹低沉的声音在问道：“梅哥，不饮酒么？今天大家都高兴，喝一点吧？”我侧脸看了她一眼，眼神也就随之晃悠起来，这个表妹的皮肤真白啊，那微微敞露出一抹的香肩嫩白如奶，小白又回来了，我的立场差点倒台，还好，强忍住了，我稳住目光，正色面向大家聚集到一起的酒杯，说:“早年就戒了，这里的各位都知道，表妹，我陪你喝牛奶吧。”表妹却没承我的情，咯咯笑道：“我可不喝牛奶，你自己喝吧。”她居然也是一满杯的白酒凑上来。

一大杯酒下肚，除了小白，个个打起酒嗝，我的鼻翼萦绕着茅台独特的香味，但这香味对我已构不成蛊惑，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房间里，唯一能蛊惑我的，大概也只有小白那牛奶一般白腻的肌肤了。

我在烟雾缭绕里看小白娴静地坐在那里，很少吃菜，偶尔敬酒，举止训练有素，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也许自己真该找个像模像样的女人成家了，正如老洪所认为的那样，黑米毕竟带不出去。

有时我们的目光在众人昏天暗地的狂饮暴食里相遇，彼此会心一笑，又各自转向别的方向。

突然，老洪从对面站起来，摇摇晃晃挥舞着端有酒杯的手，杯中酒泼得四处都是，他的舌头已经听不了使唤：老梅，倒上酒，小妹，给梅哥倒酒，我们三个干一杯，你们都是单身，你们要是凑到一块，再合适不过，快快快！满上！满上！”

我手掩了放置在一边的空酒杯，尴尬地笑道：“老洪，你喝多了，坐下坐下，你看看你，搞得表妹都不好意思了。”我将目光别向小白，她的脸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真的害羞所致，绯红一片，她看看我，又看看她表哥，似乎不知所措。

最终亮子和大李让老洪坐下来，他们接着推杯置盏，新的一轮战斗又重新开始。

两个荡妇也喝高了，手都搭到自己男人的肩上。我望着小白，她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而是一边面带笑意地看着一边享用服务员刚上的新西兰小牛肉——它们取自于聆听莫扎特小夜曲长大的牛身上，你能从每一片薄薄的肉里品味到绵绵的情思。

四瓶茅台喝完，他们又叫来两瓶十年陈的卡斯特红酒。这顿饭加上硬输给亮子的钱，公费至少掷出去五万。这个没必要心疼，该花的就得花，好钢用在刀刃上就对了。

饭吃完，老洪提议要去K歌，大家又往水榭会所奔去。这个水榭会所不同于别处KTV，它建在滨湖之滨，一个个水榭楼台自成一格，音响也是H城一流的进口装备。

我本不想再去，包厢里的乌烟瘴气早让我晕头晕脑，但我得开车将这些醉生梦死的兄弟姐妹们送过去，老洪的商务车刚好装下。半路上，坐在副驾的小白却说头有点晕，想回家休息，这正合吾意。

“将他们送到会所，我再送你回家吧。”

“好！”她点点头，在车上摸到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渴。”

渴，多诱人的词。迎面一辆货车的大灯照射过来，打在她仰起的颈脖上，我的方向盘就有点抓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