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虚,看样子就是领导的派头。能给我弄个好号码么?139后面尾数四个8或四个6的。”
亮子笑笑:139是移动的。
小王将小陈拉住,低声说:别丢人显眼了。
嗯,这样也挺好,小陈可以顺利交接到亮子手里了,毕竟肥水没落外人田,就怕亮总不收,印象中,他是个对老婆忠贞不二的人。
“该退房动身了吧。”我提议道。
返程中,前座仍然是卿卿我我;而后座,完全按照我预想的那样,小陈自动靠近了亮子,我歪身打量他们,多年未见,亮子变了,他也被无可救药地腐蚀了,看女人的眼神变得比我还厚颜无耻,一路上,二人相谈甚欢,我断定只要机会恰当,亮子今晚就可见识自己这上半辈子只在A片里看过的壮观景象。
车估计开到了140码,我已看不真切高速两旁苍翠的青山,只闭目想心事,想今晚回不回家,想明天我该去哪。我什么也想不清。透过薄薄的眼睑,我能分明地感觉到这八月最后的微光就这样在飞奔的旅途上急速倒退,最终消隐。
天空真正阴暗下来,秋雨再次降临,我有点想念妈妈。
2九月鹰飞
长夏渐远,繁花将尽,只剩下祭坛一般的天空愈显高渺。那枝头颤栗的最后一片花叶,她到底是飘向大地,还是被俯冲而过的苍鹰衔走?
四点钟,我们刚下高速,大李电话进来。
他问:“下雨,要不要接?”
我说:“有车,老洪和亮子晚上也到,还有两位美女。”
大李在电话里笑:“那我就不带周芳了。”
“什么?周芳?”
“见面细聊,包厢定了,梅三路的不倒翁,中包,应该够大。”
这个城市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会堵车,高架上也堵了。人们总是喜欢做些毫无意义的动作,而且这些动作具有一定的传染性,比如按喇叭,每辆车都在按喇叭。车流凝滞不动,老洪冒雨将头伸出窗外,又迅速缩回来。
亮子比每个人都焦急,他要回家报到后才能出来,虽然他没说,但是我知道,这个已经流于形式的习惯是他们婚姻契约的一部分。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谈笑,她们一点也不着急,仿佛在外寻欢作乐是她们应享的权利一样,她们想不到家庭,想不到丈夫,她们甚至引以为傲,在朋友、同事面前津津乐道。
当然了,我们这些男人也基本没一个是好东西,世界是公平的,阴阳均衡,痛快参半。
车流终于动起来,喇叭声却没静下来,反而更热闹了些,都在催促前面的车快走。
在市区盘桓了一个多小时,丢下亮子,他等会自己开车过去;问那两个女的有没有事要先办,她们居然异口同声说“没事,直接去饭店吧”
这都是什么世道,单身的兄弟,我问你,你还想结婚么?
我问老洪大李现在在做什么买卖。老洪说跟他自己差不多,做装修材料,两个人平时还有些业务往来。我又问他大李怎么又跟周芳在一起了。他说,两年前的事。过了一会,他又补了几个字:宿命,这就是宿命啊。宿命,也许他说得对,我们谁都难逃宿命。生命之书,已被命运之神写好,你能做的,也不过一页一页翻过去,最后那一页只写了一个字。所以,想多也无益,一切顺其自然吧。
老洪甩给我一根烟:诗人,你随时随地可以陷入沉思啊。
大李坐在不倒翁宽大的餐桌旁望着窗外,他竟没有察觉到包厢陆续进来四个人。这个男人的侧影给人的感觉他大概在30到50岁,还是一身西装,扬腕抽烟时,劳力士已不再:那块指针一动不动的手表曾给他在那些幼稚的促销员面前争了不少面子。他倒是没有变得更胖一些,也许他这辈子的好运气已经用尽,上帝让你中一次头彩已属难能可贵,现在的他得在尔虞我诈中如履薄冰地过日子。多看几眼,这个男人应该在48岁左右,和老洪一般年纪,虽然实际上他也不过四十刚出头。
他猛地回过头来,像是从一种沉迷的怀想中突然惊醒:呀,来啦!他站起身,要和我拥抱,他的脂肪还是那么让人感到亲切,让我一下子消除了多年未见所带来的暂时隔阂,我的手移到他的腰部,当年我坐在他那匹大洋母马的屁股上时,他的腰就这么粗。
“抱好了么?有这么夸张吗?摸摸捏捏的?”老洪大笑着,要将小王、小陈介绍给大李认识,“李总,介绍下这两位美女,--,--。”
“不是还有亮子么?”大李问道。
“稍后就到。”
大李非要我坐主位,我没有退让,桌子是圆的,坐哪都一样。小陈很明显在等着亮子过来,我觉得她选择大李也许更合适一点,因为大李相对自由,不过人家也许有自己的想法,她要弄个139尾号四个8的呢。
菜点好亮子才到,一脸的汗,双手忙不迭向在座作揖赔礼,雄伟的身材恰如其分地在小陈身边落下,小陈甚至偷偷给他拉了拉弄皱的西服,我想不通为什么一切改变并进展得如此迅速和自然,在服务员给亮子倒酒时,我隐约透过摇晃的酒液看到不远的将来他腹背受敌、无力招架的狼狈之相。
我老是想得太多,以致总让人看出我心不在焉。我原以为在等待亮子的空隙里,大李会和我聊点什么,但是没有,我们几乎找不到什么话题来聊,我想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但我又说不清具体原因,我想假如这一桌都不喝酒又无女人作陪的话,那这顿饭一定吃得沉闷至极。
“你在想什么呢?不喝酒,就多吃菜,多说话。你讲讲,老梅,这些年,你都死哪里去了?”大李扶了我的胳膊,头挨近我的肩膀。也许是白酒的效力,他问得极其动情。
“没什么好讲的,就四处晃悠,混日子。”我不想提自己的那些事,一切都过去了,而且实际情况就是如我所说的样子:四处晃悠,混日子。
“不说算了,亮子,那你说,你他妈是怎么升官发财的,老梅失踪的这几年,你我也很少联系,我也不知道你他妈怎么就升上去了。”他又把矛头指向亮子,我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我们身上,而是一沾酒就想撒心头的一口怨气。有些事你无从解释,明知是地狱,却偏偏还要往里跳,跳一次不够,还要跳两次。
“你喝多了,老李。”亮子要夺他手里的酒杯。
“喊我老李?我有那么老吗?我一晚上还能干两次,我老吗?”他把脸转向小王和小陈,点着自己的鼻子说。
小王摇摇头:不相信。
“不相信?不相信,你去问问我老婆。”他继续摇头晃脑、昏天暗地,摇着晃着却突然一仰脖将满杯的白酒一口干掉了,龇牙咧嘴放下酒杯,便换了另一幅模样,“嘿嘿,逗你们玩的,装醉呢,才喝几杯酒?能醉?来来,吃菜吃菜。”
两个女人同时长吁了口气;老洪看看我,又看看亮子,然后一阵哈哈大笑:来,李总酒杯先放着,我来敬亮子一个,亮子,第二次见面啊,咱多走几杯,加深感情。
于是他们果断地干了一满杯,我不喝酒,就以茶代水跟王、陈二人碰杯,场上的气氛渐渐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