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我的睡眠很浅,虽然每晚都开了暖气(因为可不能让卡卡着凉)。
在那些漫长的夜里,我仿佛很快在卡卡平静的呼吸里进入睡眠状态,但其实不然,我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状态,被无穷无尽的往日包裹。
我一再迫使自己忘掉过往,不再追首,不复期待。
然而梦境无法控制。
在室内暖烘烘的空气里,我长留于半明半暗的梦境里。
就像我自己坐在我自己之外,就像我的灵魂坐在我的身体之外。他就坐在我床前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椅子上,絮絮叨叨地向我述说着过去。这些过去,我多么想从此与之永诀。
当早晨睁开眼看到卡卡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爸爸的时候,我才能确定自己从那断断续续破碎的梦境中暂时逃出来了。
白天,如果天气晴好,我会抱着卡卡在小区里转转,有时也晃悠到热闹的街上,到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去,我希望她融入这个世界,和其他那些孩子一样,可以健康正常地成长,但我绝不希望,她在纷乱的人群里,忽然看到她妈妈的影子。多少和小米一般大的女人,从我们的身边摇曳而过。她们年轻灵活的躯体从没有将一颗小小的受精卵孕育成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不过她们或许有,但她们在冬天里如冰一样透明的阳光下,在我这个局外人的目光里,显得是那么简单而正常。
我突然意识到罪孽最深重的人实则是我老梅自己,我貌似平静而安宁的外表下,曾经不停歇地汹涌着不安分的迷乱之血,她们掉进了这条欲血之河里,有的淹死,有的漂流到很远,还有的仍然在疯狂的自我挣扎里很快就要窒息。
我们穿过很多条街道,穿过人流穿梭的广场,去逛商品琳琅的百货商场,去游冬日里略显荒凉的公园,去看结着薄冰的人工湖------
我试图让自己精疲力尽,可是这一点用处也没有。
到了夜里,我还是翻来覆去,做着和昨晚一样半明半暗的梦。
43
心结若不解开,恐下半辈子都无法活得安宁。
然而,我真在无意之中做出了那样荒唐卑劣的事么?恐怕这一点,连那个精明过人的亡妻也不曾料到吧?
我不禁要问:到后来,到底谁被谁报复了?
我在马鞍山还有几个相熟的前同事,虽然算不上朋友,但也曾聊过几句各自的心事。
我翻到一个当时走得最近的前同事的号码,犹豫半天,终于拨了过去。
“J这个人,你知道吧?哦,你当然知道。你帮我查查,他的前妻,不,我要查的不是她的前妻,而是她前妻的女儿。别问我查她是为什么。嗯,好,有机会到H城来,咱们好好聊聊。”
对方说这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
我们又谈了各自的近况,我隐瞒了妻子过世的事实,但估计他也知道,凶杀案是会上省内各地新闻的头条的。
第二天猜测便得到验证了。她连名字也没改,只是隐去了姓氏。
这并非什么惊天霹雳,因为铺垫已经足够了,早有预感,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何况它是发生在我这么个不堪的人身上?
这对小白已经构不成打击了;但是对于小米,这该是多么残忍的事实。
所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和自己生下女儿的男人曾经也睡了自己的母亲,并且成为间接导致其母亲发疯的第三者。
她用一把自己那个基本不在场的父亲向自己可怜母亲示威的并州剪捅死了一个几乎是她整个家庭的第三者,而这一切,又是另外一个更为无耻的第三者一手造就的。老天!这个罪责到底该由谁来承担?
44
“她如同被魔鬼蛊惑了一般又胜券在握地卷土重来,她完全破坏了我生活的格局。
她最后竟侮辱起我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自尊。
我想象他们在黑夜里偷情的样子。
他们光滑的身体在宽大潮湿的床上像两条淫乱的蛇一样紧紧交织;他们无耻的喊叫声划破黑暗,刺激着地球上一切还未进入睡梦的生灵。
他们会在酣畅淋漓的放纵之后谈论另外一个男人衰弱的性力么?我甚至能想象得出,她一边抚弄着他暂时疲软的**,一边满怀鄙夷地谈论着自己的丈夫。
他们一边谈论,一边又进入第二场搏斗。
此时若有一把窄长的刀子,恰如其分地从上至下,穿透他们正好上下交叠的身体,该会定格出怎样一种令人热血沸腾的造型?
他们固定在那里,还保持着刚才那放松而又放荡的模样,这是多么滑稽可笑的画面?
我不禁要快活地笑出声来。
我确实笑出声来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笑声从各种摆设的表面反射回来,又重新振奋着我的耳膜。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勉强憋回去那还未完全释放出来的激动。
也许是为了警示自己应该保持应有的克制,我最终放弃了一把窄长而造型优美的刀子,多年之前进入噩梦的并州剪重又在明暗不定的眼睑外闪烁着它根本不存在的光芒。
并州剪,我认为它在造型上并不输于一把打造精良的长刀,只是可能在实际操作时会费力一点,我至少得使用两次,而且还必须先捅入力量较强者的心怀。我怕自己会在捅进去之后又忍不住拔出来。为什么要拔出来呢?假如是你的话,你看到那根依旧生气勃勃的破玩意儿,你不想干净利落地将它剪掉?
不过,这其实并不影响稍后对另外一个人下手,因为当剪刀捅入*夫的身体里,她的生命之流也基本凝结了,即便意志坚强的她打算发出比高丨潮丨是还要尖利的呼喊,我可以迅速地拽起床头的固定话机将她砸晕。她来不及叫喊。我紧接着用那把沾满年轻血液的剪刀去捅她的全身、、、
一切都很完美,他们罪恶的血液最终交融在一起,相互祭奠,进入永劫回复的循环。
我熟悉这个小区的所有布局。我操练了无数次,在深更半夜越墙而入,然后大大方方地先四处转悠一圈。
这里的住户太少了,一圈过来,居然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最终我会在那栋公寓门口停下来。
如同公寓里的业主一样,掏出早已配好的钥匙合法地打开了通往公寓的大门,警报系统终究是机械的,他只跟不合自己胃口的钥匙过不去。
说到钥匙,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耐性,我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才等到一位老眼昏花的老太太,她要人命地把钥匙忘在门上了,我不是个占小便宜的人,配好了钥匙,我又将原先的那把重新插在钥匙眼里,我不晓得那个粗心的老太太是否正好能幸运地碰上。
电梯还在装修,四壁的木皮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我已经不再像第一次站在这个空荡荡的电梯里那样由于紧张而气喘吁吁,很快数字“10”从亮到灭,门开了,我想象假如电梯门是一面镜子,我恰好竖着分成了两半,一半走向现实,一半走向虚无。
在楼道里行走时,我总是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必要时我会戴上一顶帽子,谁知道摄像头是不是正好罩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