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沉浸在幸福里,我的前女友沉浸在报复的快感和成功之后的空虚里。还没有完,她在计划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她怎么能守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过一辈子呢,就连结婚都还是报复的欲念燃烧得太炙热所致呢。上天为她精心安排了一个封建到远古的婆婆,老太君在一个劲催促这对新婚夫妇为自己制造个孙子。她可以选择各种各样有效的避孕措施,时机成熟了她还给自己开了个不孕诊断书。花花公子可以接受她的子宫不参加工作,但老太君可不能接受这一点。
想象到这里,终于还是卡壳了,就像每一回推想到这里都会有小小的卡壳一样。每一回,只要在这里卡壳,我就会安慰自己,推理的每一个环节不可能都能平滑联接。她完全可以声明自己不想要小孩,如小白后来赌气的那样。
“你在想什么?”丨警丨察已经睁开眼前,他侧目定定地注视着我,“注意安全。”
“你说一个女人不想要小孩,最好的理由,是公开声明自己不想要,还是请医院出具个不孕诊断书?”
“怎么突然问这个,嗯,这要看什么情况。假如她不想让关系变得糟糕的话,她可以请医院开个诊断书。”
“万一被发现了呢,那岂不是更糟糕?”
“呵呵,这又回到前者了,她不过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向人们宣告自己不想生育。”
“哦,你再睡会吧,估计还要一个小时。”
丨警丨察没再说话。
秋意已深,道路两旁的树木枝叶开始凋落,更不论不远处低矮的山丘上曾经在春夏里稠密的野花。
夏日已远,繁花凋尽,当然,绝不止繁花。
丨警丨察的话给了我一个提示,它让我的推断又近乎合情合理。前女友之所以选择了后者,那是因为她不愿意被动的让人赶出家门。若也像小白一样被J,哦不,被老太君休了,那她岂非前功尽弃?她只有使用相对柔和的抵制手段:不是我不想生,是我真的生不了。
我想J的母亲大概是个已经对抱孙子陷入了狂热的老女人,这似乎是她作为老太君的天然权利。无论如何,她也得要求自己的儿子换人,反正已经换过一次了。
J是个懦弱之辈,在老家伙的龙头拐杖之下,容不得他不低头,他还得靠着家里呢。
于是前女友开始和老太君谈判,她清楚和J谈是没多大用处的。离婚可以,但必须表现为一桩由她主导的离婚事件。大家和和气气地协议离婚,公平合理地分割家产。
这没有什么问题,几套房子和一处在外省的产业(或许还有一笔数目可观的款项),在他们家不过九牛之一毛。
但这已经足够风光了,想必小白什么也没捞到吧。
一场科学无漏洞的仇杀事件的酝酿需要多长时间?
对手的行踪,对手的生活习性,对手的身心状态,最好的下手时间和地点,如何消除在场的证据以及怎样迅速无碍地逃脱,都得考虑进去。
但是这又有必要么?仇杀没多少是经过细心准备的。
这里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凶手有所挂牵,她有一个还在上学的女儿,她想了很久才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我想前女友之死都是命中注定好的。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我们几乎再也没见过面,她也不再去看望自己的女儿和父母,她偶尔会和她年轻力壮的情人在一起过夜(这在解决生理需要的同时大约也实现了某种报复吧)。
正如我不了解前女友一样,我同样对小白没有太深的了解。目前,我只能对不久之前的那场谋杀给出这样一种以报复为主题的猜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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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怎么一下子又变得如此糟糕呢?
车已经接近高速出口,丨警丨察睁开眼扭身在后座上取了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口喝了大半。
“路熟么?”他抹了抹嘴。
“马鞍山我熟。”
“我问你知不知道去她家的路。”
我扫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你往xx路开。”
去她家的路,我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距离她家还有三站路的样子,我把车速放慢了,对丨警丨察说:先弄点吃的吧。
“嗯,应该吃点,等会咱们要面对的人很可能就是个杀人凶手。不过,她在不在家都还是一个问号呢。”
直觉告诉我,她一定在家,我几乎已能闻到她那热烘烘的充满情欲和暴力意味的肉体气息。这种感觉让人异常难受。我竟完全没有将她当做杀妻仇人在看待。我不得不熄灭引擎,做好重新面对她的准备。
我们在路边的快餐店随便吃了点,因为要办案,丨警丨察没有再饮酒,他说晚上也许会在马鞍山住下来,到时找个好去处喝一点。这个人的形象刹那间和我很熟悉的一个书中人物重合起来,他叫马修。
我们坐到车里,停顿了一会,一根烟的功夫。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在考虑是将烟头丢出窗外还是塞进烟灰盒里,在H城那个脏兮兮的城市,我没有将烟头塞进烟灰盒的习惯。
“控制不住?你是说面对那个杀人凶手?但我觉得你从头到尾都异常淡定,我曾经甚至怀疑XX是否真是你的妻子,呵呵,白纸黑字摆那,不过我还是有点不信。”
“可惜缺少一把剪刀。”你们当然知道这不是我的心里话,我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个人。她是或不是凶手,现在都不再重要了,我们就算将她五马分尸,又能如何?
“要么,你就呆在车里,我去打探一下。”丨警丨察的烟也抽完,他想也没想就将烟头弹到窗外,落在道旁樟木树周围的枯草上。
“也行。”我发动车子,快速驶向小白的公寓门口。
丨警丨察进去了,我还留在车里,指间又多了根香烟。
不超过半小时,丨警丨察出来了,我很奇怪事情怎么办得这般快,他应该要花很长时间去对付小白才对。难道我的感觉出错了,小白畏罪逃逸了?
他坐到车上,说,今晚不住马鞍山了,回家。
“她逃了?”
“没有。”
“查清了?”
“她这边清楚了。”
“怎么说?”
“她不是凶手。”
我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原因是,它摧毁了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自以为接近完美的推想。甚至可以这样说,这番来马鞍山,也只是为了验证自己推想的正确性。
“为什么?”我问道。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你说吧。”
“小白,她患上精神病差不多有一年了,一直是她母亲寸步不离地在照顾她,你进了她家门,一眼便能看到她痴痴呆呆坐在沙发上,她一整天都不会离开那张沙发,除了被她母亲牵到户外散散步。”
“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我应该过问的事,因为这个人已被排除出凶手之外,我也就没有权力再去探究她过去的秘密。看到她,你只会为她感到心酸,不到四十岁,头发全白了,像白毛女,你还忍心再问些什么?”
丨警丨察的话,立即让我的心里堵得发慌。沧海桑田,人世变幻,总叫你感到措手不及。
“你要不要亲自去验证一下?”
“没有必要了。”鼻子有点发酸,我突然想在马鞍山呆一夜。傍晚时分,开着车子去江边逛一逛,顺道进那家烟店买包555。这时节,恰如那时节,只是在去烟店的途中,不会再邂逅到那个风姿绰约、玲珑浮凸的小白。
丨警丨察无论如何也不愿留在马鞍山过夜,我觉得没必要要求他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况且那条道路在我的脑海中已然固定,我完全可以在想象中将它再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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