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夏天到了，啤酒才解渴。”老板一脸堆笑。

我没理他，接了找零，拎起装酒的袋子，回到车里，坐着又喝了三罐。一点点啤酒，应该不算酒驾。确实，我异常清醒，车开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平稳而迅捷。

办公室。

我把喝剩的啤酒放进私人储物柜，铝罐撞击柜底的声音使得对面本来埋头制表的同事抬头愕然地望着我。人们总是这么大惊小怪，动静稍微比平时大点好像就扰乱了他们的生活秩序似的，他们甚至忍受不了一盆室内盆景挪动了位置。

我略带抱歉地对她看了看，她又垂下头继续干活。

上午的时间过去一半的时候，我的喉咙又开始冒烟了，而且比清早的时候更教人难以忍耐。

我打开储物柜，瞄了一眼装有啤酒的白色塑料袋，又重新关上。我发现自己如果再不喝上一口，可能就无法正常地度过这个上午了。又打开，扯开塑料袋，尽量轻轻地将易拉罐打开，俯身喝了一口。

喝完这一口我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留意到我，对面那个长年埋首于表格里的女人正在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索性我坐直身体大口大口地灌起来。

可能是吞咽的声音太大，也可能是啤酒的香味外泄，对面的女人又抬起头。她目不转睛望着我，我便目不转睛望着她。

“怎么了，准备向我示爱么？”我问道。

“且！”我把她逗笑了，但很快她的表情又严肃起来，“你在喝酒。”

“没啊，”我一边把啤酒罐塞进半开的柜子里，一边站起身举起双手。

“投降做什么？我又不会强bao你，喏——”她嘴一努，我看到主任站在不远处向我这边行注目礼。我回敬了他一个长长的注目礼，接着坐下，拾起手头的工作。

我可以慢慢进入状态了。此时，我还未意识到这完全是那微量酒精的作用。

21

“你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个酒鬼。”坐在对面的老胡冷静客观地说道。

这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感觉很滑稽，好像并不是在关心他的兄弟我，而是在谈论另外一个我们所熟悉的人。

趁着我还处于清醒状态，他一个劲地重复着那句话。

他手里拿着酒杯，但挨至唇边又放回到桌上，好像要以此证明他跟我不一样（我已经是个酒鬼了），这样他也便有了规劝我的理由和基础。

“你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个酒鬼。”他夺下我手里的杯子，“不要再喝了。”

“不要以为我喝醉了，我现在依然清醒，我只是口渴，让我再喝点。”

杯子在争抢的过程中掉地上去了，酒吧的地板是毛坯的水泥地，玻璃酒杯碎了。

服务生马上过来清理，老胡连连向他道歉，说我喝醉了，并结了酒帐。

我知道自己没醉，但我没有争辩，玻璃杯打碎了，这不能说不是我的责任。

同时，那玻璃破碎的一声脆响也使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染上了酒瘾，我看过很多有关酒精依赖者的书，就在不久之前我还读过马修的故事，他后来不得不经常参加戒酒聚会。

我的情况还不算严重，只要随时提醒自己不要接近酒精、发挥必要的忍耐力，无需仰仗团队的精神力量，应该就会过去的。

老胡认为我应该转移注意力，或者最好找个情人。

我纠正他的说法，不是情人，而是女友，但我现在谁也不想找。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小米的影子，像隔着举起的酒杯透过摇曳生辉的液体看面前的人，晃晃悠悠，无可捉摸。

“你从前不是热衷于写作么？我想你要是把这事儿重拾起来，可能会有助于戒酒。”

这个建议倒是很合我的心意。曾经我动笔写过两个故事，一个叫着《精神分裂症患者之死》，一个就是小米曾经看过的《女儿国》。这两个故事，后者写到一半，前者只是开了个一万字的头。如今这两个故事我都不想再继续编下去了，如果真的动笔写，我会开始一个新的故事，它也许是一部关于情杀的侦探小说。

这个关于情杀的故事，便从二手尼桑的划痕开始写起。

为了迎合故事情节的需要，我强行让自己置身于一起报复事件当中，轿车的划痕来自于一个出轨少丨妇丨的初恋之手，这故事的蓝本显而易见来自于马鞍山的那段孽缘。

很快，我便沉浸到自己笔下那一半真实一般虚构的故事当中，故事进行到一半，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设置一个侦探小说中必须出现的死者。

我问老胡，到底应该谁死？

他说，你疯了，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你继续做你的酒鬼呢。

在到底谁死的问题上面，我几乎纠结了半个月，这是件有趣的事，只有写作者才能感受得到，老胡他无法理解。

所以他那样说，我只是笑笑，用代替了酒精的红豆汁敬他的口子窖。我已经远离酒精很长时间了，可见戒除一样习惯并不是很难，也许——我也将小米戒得差不多了。

“你当真就把它戒了？”

“我已经忘了她了。”这喃喃从我口中吐出的话，犹如出岫长烟，它的目的地并不是眼前人的耳朵。

“忘了谁？”

“酒，还能忘了谁？”

“哦，来，喝，喝。”没有人抢他的口子窖，他可以小口小口地慢酌，显得极其自在。

22

我又回到了和前女友第一次分手的那段无欲无求的“空巢”期。

时间一晃就是一年，我的侦探小说也该接近尾声了。最近，H托人帮我联系出版社，他认为故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相当完美的，受死的人也选得非常恰当。至于到底死了谁，我觉得在这里也没有必要告诉大家，留个悬念总是好处多于坏处。人们之所以往往走入绝境，就是因为非要搞清或者亮出物事的谜底。

我也乐得他能帮忙，我想在工作上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要想寻找到人生的突破口，可能也就靠这本自己也比较满意的书了。

小说出版的事进展得很顺利，一家不小的出版社像是在沙砾里发现了金子一般惊喜地接受了它。

这个世界上编故事的人太多，不会有人会关注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写作者，但就在我的侦探小说单行本上架的时候，某某人的信息又猝不及防地闪现：小说写得不错，不过在我看来，那似乎不是一部侦探小说，而是你的个人传记，为了表示祝贺，不日我会带给你一件你不得不接受的礼物。

这个人是谁，我想大家差不多都已猜到。

整整一年时间，我的精力几乎全部耗费在那本侦探小说上，也该歇歇了，所以她的到来我并不反对，这就像我曾经在等待小米从马鞍山归来的间隙里并不拒绝任何一个其他女人的身体一样。至于她会带来什么礼物，我一点探究的兴趣也没有。

夜晚来临时，我不外出喝酒，又无其他事可做，小米的影像在意识里已模糊成一具能够慰藉自己的具有普遍性的女体，我突然急切地盼望着前女友的尽快现身。

又是一个初夏时节，燥热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逐渐变得浓烈的情欲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