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一下子就结束了，洞开的窗户迎来了头一阵燥热的夏风。我的屁股在沙发上捂得汗津津的，但我并不知道脱掉外衣长裤或者去冲个澡 。仿佛通过某种焦灼而顽固的意念可以将小米召回似的，我就那样痴痴地坐着，歪着脖子对门看着，直至脖子感到一阵阵酸痛。

我发现自己很难将这个家伙丢掉。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公寓里扫垃圾的大爷也看得出来，因为好几次我将他随便放在楼梯口里的畚箕从三楼踢到二楼去了。

我说过多次，我三十好几的人了，这种坠入情网不可自拔的事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是小伙子小姑娘们玩的游戏。不久之前，我还打定主意要戏弄戏弄她的那个小前男人呢。经历了那么多，难道还不懂得穿了裤子就该走人的道理。我只是稍微恍惚了一下而已。一切都会过去的。要不了多久，小米就可以替换为小麦或者大豆啦。嗯，充其量，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五次三番这样对自己说，甚至在梦中，我还在絮叨着以上那些话。

20

老胡几个月没联系我了，看来他的二房是照着皇宫的标准打造的。我得主动打个电话给他，极想找个喝酒的对手。不是要将自己灌醉，也不是要找个倾诉的对象。只是想喝酒而已。我觉得一定就是这样。

我打电话给老胡，他手机的彩铃几乎每次打都不一样，我不知道他定制了多少条彩铃循环播放，有些人很有意思，他的时间可以大把大把地花在给手机作各种各样的设置上。

“喂，老梅，我以为你小子飞到火星上去了呢？”

“出来喝酒。”

“我也正想打电话给你，好久没出来混了，最近刚把家里的事忙好。”

“那我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我对着慢慢垂降下来的夜幕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在还有个老胡，否则连个喝酒说话的人也没了。

我到地下车库取车的时候，老胡的电话进来，说他现在住到新房了，旧房租出去了。他给了我确切的地址。

经过巫山路的金百合时，正好碰到前方路口红灯，原本缓慢的车流一下子凝滞不动。金百合的大招牌霓虹闪烁，我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大厅里流光溢彩的繁华，门口的丫头应该换了一批又一批吧？多少个公主酥胸半裸地上上下下，包厢里陆陆续续地上客了，客人们大多挑剔，上来一拨，留下一个，下来，又换新的一拨上去。但小米已经不在了，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后面渐次响起了喇叭，前面的绿灯亮了。车流又移动起来，我最后一眼看那曾经迷醉过的地方。

按照老胡指定的地点，我停车等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比如老胡，他总是比你晚到。无论人少还是人多的聚会，他总是最后一个出现，不过他迟到的时间把握得很有分寸，总会在你濒临忍耐极限的边缘华丽登场。你一见到他，气随之也就消了，他就有这种让人很无奈的天赋。

瞧，他来了，就在我快忍不住拨他电话的时候。

“去哪？”他在我旁边坐下。

“秀水路的徽菜馆，我订过位置了。”本来是要选鱼屋的，后来觉得如今它并非是个好去处，就改了主意。

“嗯，几乎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昨天还和你嫂子谈到徽菜呢。”我知道他不过是在讨我开心，此人是做采购的，深谙人情的张弛。前头提到吃饭吃到，大约也是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平时多的是供应商请他，摆架子摆成习惯了，而且大家了解，有时候摆架子是很有必要的。

车往秀水路开，我突然想起在秀水路差不多快到尽头的地方有一家叫着“潜行者”的酒吧。唉，到底还是暗中受了指引，避开这个，不自觉又挨向了那个。

这家徽菜馆徽菜做得地道，老胡食欲大开，这让我很高兴，不过他好像从未有食欲不振的时候。

店是宣城人开的，店里只有宣酒特供，这倒是一件怪事，不过菜好大家对酒也就不再多计较了。H是不喝宣酒的，但这回也破例，陪我饮了许多。

我们喝了多长时间的酒，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叫服务员加菜，服务员说厨师早下班了。

“凉菜也可以啊。”老胡歪着脑袋极不正经地盯着人家的胸脯看，他大概是喝多了，“哪有饭店客人要菜要不到的？”

服务员有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说算了吧，等会去附近的酒吧喝。

他仿佛一下子清醒了：酒吧？还喝？你要喝多少？一顿饭吃到现在，只听你说了五句话，你还要喝？你心情不好，我看得出来，但我一直没说，心想喝点酒应该就没事了，草，你现在的样子真让人担心，失恋了？看你也不像没了女人就死去活来的人啊，不过，你要去的话，我肯定奉陪到底，小妹，结账结账。

当然，他只是帮我喊结账而已。

每次喝酒之前都没想过喝完谁来驾车，现在只有打出租过去了，其实也不远，估计步行也不会超过十分钟。

潜行者酒吧似乎是租借了人家废弃的仓库改造而成的，隐蔽在城市幽暗的角落里，等着深宵不归人。

我想借酒浇愁的总在少数，多的还是来找个陌生的异性（当然不排除同性）开房过夜。我不想说的太直白，但事实就是如此。

“潜行者”一贯地安静，这里聚集了一群优雅的情色分子，他们在轻缓的音乐中，在暧昧的低语中慢慢靠近，最后搂抱着低调地走出酒吧。当然也有少数是专门来喝酒的，他们独自坐在吧台旁的高脚椅上，垂着头，一杯又一杯，这些人最终练成了酗酒者。

老胡认为到这来不找个女的有点不大好意思。

我说那你就把我当女的吧。

你就不想找一个？

我要说不想有点扫你的兴致，但我真的不想。

你一定是出问题了，吃饭时我猜的没错。

喝酒罢。

后来，老胡妥协说，不找女人咱大概也死不掉。我表示赞同。

奇怪，晚上喝了那么多酒，我还一直保持清醒。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回去的路上，又路过金百合，我拨了一下小米的手机，虽然明知道那个绿键按下去之后听到的都是同一句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合上手机，看了看身后的老胡,他已经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睡着了。

第二天去秀水路的徽菜馆取车，本来就破落的车身上又添了几道显眼的划痕。我很奇怪，到底是谁天天没事专门划人家的车呢，若是奔驰宝马还好理解，几万块的二手货也有人看不顺眼？

这件事情以前我没怎么关注，以为是缺乏家教的小孩在瞎胡闹，但现在我感觉有点不大对劲了，因为这划痕是一次深似一次。

开车去单位的途中，我口干舌燥，便从后备箱取了瓶纯净水喝，但这水喝下去却一点也不解渴，我想也许是心情烦躁所致吧。腾出右手去摸烟，发觉烟又没了。

路边正好有家便利店，我在门口停了车。

便利店正在做罐装啤酒的夏季促销，门口贴着广告海报。我喉咙里有点冒烟。

“老板，两罐啤酒。”我意识到自己要错东西了，“呵呵，不对，一包烟。”

老板俯下身子从柜台里拿出一包烟，问，啤酒不要了？

嗯，再来两罐啤酒吧。

出门我就不由自主打开一罐，咕隆咕隆倒了下去。

口渴感消失了，啤酒的凉爽，从口腔一直通到胃里。

我情不自禁返回便利店，又要了几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