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刻钟，小米还没出来。我打了个电话给她，她叫我稍等一会，收完菜就出来。 门口有对学生情侣在吵架，声音很大，那个女孩子很强悍，冲上去就挠自己男朋友的脸，男孩招架不住，捂着脸跑了，边跑边骂。这就是不成熟的爱情。我的女儿，我是说我真正的女儿，我一定会告诫她趁着年青多读点书，不要陷入什么狗屁的纯真爱情。想到这，我禁不住发笑，笑得很不好意思。 　　“你在笑什么？”她就像个小精灵，瞬息呈现在你面前。嗯，更像一个早熟的白雪公主，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展示自己的优雅。白色的长羽绒袄，配合着刚洗过的蓬松的长发，让她透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女人气息。古往今来，无数豪杰的磅礴锐气就消磨在这样的小妖精芬芳的怀抱里。

“没笑啊，刚在洗头发啊？你不是说在收菜吗？”

“之前洗的，没吹风机，头发还没干，呵呵，送个吹风机给我吧。”

“好，今天就送给你。”

“跟你开玩笑的。喏，票给你。”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买身上这件羽绒袄的赠票，划算吧？”

“不错不错。给，票钱。”

我递给她一只信封，她接过去看也没看就塞进衣服衣服口袋里。我们顺利完成了本次交易。

“谢谢啦，那——”她朝学校里指了指，“我现在回宿舍啦。”她这句好像是问句。

“一起吃晚饭吧，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不要了吧，待会儿我自己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

“一起吃吧。”我还在厚颜无耻地坚持。

“不必这样客气吧，让你破费多不好意思。”

差不多了。

“这有什么破费的，吃顿饭能花几个钱？”

“那好吧。”

“先陪我去趟超市吧。”我想等我们吃完饭超市可能就关门了。

“好啊，这旁边就有个沃尔玛。去超市干什么？”

“要不了一会。”

我在沃尔玛买个吹风机，米白色的，和小米今晚的色调很搭配。她开心得不得了，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我一口。 我很满意，但是收银员的一句话又让我不大满意了——“先生，我们这做活动，购物超过一百元，就可以得到二十元现金券，你可以去给您女儿挑个手套什么的。”

“呵呵，好啊。”我很尴尬。

“不要了。”小米拉起我的胳膊就出去了。

“我有那么小吗？”她在路上问我。

“不，是我老了。”

“你不才三十多么？”

“三十多就老了，你看，都有白头发了。”

她伸手捋捋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像个大女人，我不禁有点沉醉。 走不远，有家蜀王。我问小米吃不吃火锅，大冬天的，吃火锅热乎。

“好啊，我最喜欢吃火锅了。”

点了好多菜，尤其是蟹柳，小米说她最爱吃蟹柳。我还叫了两瓶啤酒，小米答应一人一瓶，反正她只喝一瓶，要再喝我自己喝。

平常我吃火锅总吃不饱，因为辣，我就不停喝啤酒，菜没吃几口，啤酒先把自己撑饱了。但这次却吃得饱，小米不停给我加菜，她夹的菜我吃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时光，让人感觉很温馨，很舒适，希望过得慢一点。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善变，也许明天她就不认得我了。我是这样想的。 “吃饱了。”她把筷子丢下不吃了。

“我也饱了。”学她把筷子扔桌上。

我们一起放声大笑，旁若无人。火锅里还有好多羊肉、虾丸和生菜，但我们真的吃不下去了。

饭后我便把小米送回学校。在校门前，小米踮脚亲了我一下，这个吻让我想起电影《小武》里小武得到的那个吻。不过还是有所不同，小武是个手艺人，而我什么也不是。我从不认为一个坐办公室的能会什么玩意，坐办公室，坐着而已，不断扩充屁股，让它可以遮蔽整个明朗的天空。

晚上小米没有上线，她也许隐身在。

可能是心情的关系，我晚上和网友聊得很开心。我问一个很纯很天真的网友，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会不会爱上一个比她大很多的叔叔。我的网友回答道：“不会吧，天底下哪有这种事，我的男朋友才比我大十岁呢！”这个答案很完美。

很晚的时候，我的前女友又发来qq信息：怎么会呢，我的围巾就放在你的大衣口袋里，那件灰色的大衣，你穿了一次就没再穿，你说还是感觉太老气了。

我没有回复她，但还是忍不住打开衣橱，翻了翻大衣口袋。一条宝石蓝色的兔毛围巾和浓重的樟脑丸气息一起钻了出来。我不记得这条围巾了，分手都是三年前的事，我不是一个活在回忆里的人。

走过的路没有任何风景残留在我的记忆里，我的记忆里整亩整亩的荒原。我又将围巾塞回到大衣口袋里，合上衣柜门，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3

大约有一个星期，我们没有再联系。

其实在大多时候，我表现得很被动，想突破，却缺乏勇气。

在每天毫无意义的琐碎工作中，小米总会不经意冒出来：有时她坐在某份文件的标题上做鬼脸，有时则从我的水杯里探出头，更多的时候，我昏昏欲睡，她就占据我全部的梦境。

但我没有给她发一条信息，拨一个电话；QQ上她的图像是灰色的，我也没有主动找她聊。她应该主动联系我才对。难道她回去没有拆开信封看看？ 一周之后，我接到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她说，你就听我哭会吧。好像我有义务听她哭似的。在小米哭泣的世界里，我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听众，她不会因我而哭泣。

你哭吧，我说。

听她哭了很久，我想这也不是个事，就问她在哪。

“我也不知道在哪？”

“哪条路知道么？”

“大概是浮云路吧。”

“那你别动，我过去找你。”

她没说话，但把电话挂了。

又是堵车高峰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意识到中国确实是个泱泱大国。我的车静止在十字路口，等着千军万马从眼前过尽。旁边的公交差点都要挤爆，我估计有人恨不得打开车窗直接跳到我车顶上。约摸半个小时才开上浮云路，小米会在哪里呢?上次送钱给她，我曾注意到朝霞路和浮云路有交口，我估计她就在那附近不远。 车速缓慢下来，开始注意道路两旁。也就那么巧，车又陷入车流里不动时，我发现左边并排一辆别克上坐着我的前女友，她也看到我了，摇下车窗，连按喇叭，但我故意装着没看到她，一等车可以开动，迅速拐入了右侧的一条单行道。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她在气急败坏地拍着方向盘。 　　绕了一圈，我又绕上浮云路。天色向晚，这时候，我本该下班了，没有其他应酬，会去食堂打一份饭菜，坐在某个角落里一口一口地吃完，看起来像个孤独的离异男子。 　　我找不到小米，不得不又打个电话给她。她接了电话，语气让你无法想象在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在伤心地啜泣。

“到哪啦，我在肯德基吃蛋挞呢。”

“哪条路上的肯德基？”

“朝霞路呢，我学校附近的。”

“你不是说浮云路么？”

“换地方了，现在在朝霞路。”

草，耍老子。我心里骂道。 肯德基门口无法停车，我不得不把车停到她学校里，她的学校管理很松散，外面车辆随便出入，门卫根本不拦。

小米坐在靠街的位置上，透过玻璃，眼神涣散地望着大街。她看到我时，立即笑呵呵的，嘴上满是蛋挞的碎屑。

我已不再年青，必要时应该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表现这个年龄的男人应有的克制。虽然刚才还窝着一肚子火，但看到小米时，还是满脸堆笑，以配合她的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