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终于想起来了，我现在攻读的是光学。我想起来的原因并非她提及我本科念的物理学，而是此时恰好有一抹秋阳斜斜地透过朝东的大窗户照在林兰的头发上，原本栗色的发丝变成了一派雾状的金黄，这个时候，她显得像刚从电影胶片里走出来。

我已经没有兴趣和她探讨自己的专业问题，我只想知道接下来我们会不会变得更亲近一点，当然，我所指的亲近是指一种肉体上亲近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将落实在美妙的夜晚时分，落实在一张宽敞柔软的床上，落实在全球几亿人同时都在落实的动作上。

她倒了杯水给我，叫我坐在她刚才坐的椅子上，这把廉价的塑料椅子还保留着她屁股的余温，显得格外亲切友爱。

“生意很清淡吧？”我没话找话。

“还好。”

“哎，你妹妹上次住院，现在好了么？”坏了，这个时候我居然想到她妹妹了。

“没什么事，就是脚受伤了，早好了，难为你还记得。”她的目光里漾着纯粹的感激，这差点让我惭愧得恨不能跳进手中的水杯里。

“呵呵，随便问问。下班干嘛？”

“下班？”她看看墙上的挂钟，“现在才九点半呢，下班就去吃中饭啊，吃完中饭休息会。”

“哦。”我来这么早干嘛呢？从此刻到她傍晚下班还有8个小时，也就是480分钟，换算成秒是——“你在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啊。”我还在脑子里计算，但数字有点大，一时算不出准确答案。

“你等李主管下班么？”

“不，我是在等你。”

她的俏脸上悠忽现出淡淡的红晕，这个回答是她盼望听到的。

但为了保持妇女同志毫无意义的矜持，她还是笑道：“你就欢喜开玩笑，等我做什么？”

“今天正好一整天都没事，中午和你一起在附近吃个饭，下午就在你们公司玩玩，顺便等你下班。”

“我们公司有什么好玩的。”她马上话锋一转，“下午下班后我们还一起么？”

我以无比喜悦的洪亮嗓音答道：“当然，那简直是一定的。”

本次交流相当成功，我于是坚信自己这一辈子在女人身上都不会有失手的时候。

25

大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大跳。

此时天色向晚，华灯初上，没吃饭的该吃饭了，吃完饭的该打麻将了。

我们始终商量不好去哪吃饭。

往往都是这样：你越是熟悉一个城市，越是找不到地方吃饭。当然，若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的话，那就很好办。

最后由大李定了一个土菜馆。这个土菜馆真的很土，墙壁、桌椅，餐具都是土得掉渣，桌布一掀，可以为拍电影提供烟幕，椅子你不亲手擦一下，那就等于直接坐在地上。大李力推饭菜不错，我于是也就没多抱怨。不过大李的确没说假话，那些端上来的盘盘碟碟，虽像刚从砖窑里掏出来的，但却道道可口。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原来菜也不可貌相，这就是所谓的专业，色、香、味俱全咱不讲究，咱讲究的是将其中一项做到极致。

林兰到底是没吃几口就丢了筷子，她看看我慢条斯理的样子，又看看大李狼吞虎咽的样子，最后专门看我慢条斯理的样子。我尽量将吃相扮得很优雅，好让林兰不知疲倦地欣赏。她真是一位很有耐性的女士，一直欣赏到我吃饱搁下筷子为止。

吃罢晚饭，我们又不知道去哪了。

“你讲。”我对林兰说。

“我没什么主见的。”

“那你讲。”我又对着大李说。

“还是你自己定吧。”

“要不这样，我们再找个人凑一桌麻将吧，反正也没什么好玩的去处。”

林兰听说要打麻将，脸上立即盛开一朵鲜花，连忙问：“三缺一，找谁呢？”

“亮子。”我拨了亮子电话，一连几遍都提示无法接通。这丫在哪呢？拨到第九个电话时，终于拨通了。

“喂，亮子，钻下水道去了？手机老接不通，这边三缺一，你过来不？”林兰焦急地注视着我表情的变化，我接着说，“你打车到丹枫花园2店，好，好，我挂了。”

“他答应过来了？”林兰紧追着问。

“一刻钟，人员到位。”

林兰有点失控，她当着大李的面就挽了我的胳膊。就因为马上可以过过牌瘾便兴奋成这样子，这女人毕竟还是个简单的女人。

我喜欢简单的女人，她们具备可操纵性，在床上也不会心猿意马。

亮子一刻钟后兴冲冲进了包厢，我站起身介绍林兰给他认识，搞得非常正式。

亮子很聪明，笑着对林兰说：“难怪老梅天天把你挂在嘴上，原来长得这么漂亮。”

大李佯装惊奇：“不会吧，他这段时间可是很少提到林兰啊，只是半夜我常被他说梦话吵醒。”

亮子坐庄，他打出第一张牌：“东风。他都说什么梦话了？”

林兰碰了东风，也随口说：“他都说什么梦话了？”

大李捞了一支牌在手里，问我：“要不要我讲出来？”

我说：“你丫就编吧，尽情地编吧。”

大李的牌还捏在手里，他说：“老梅半夜总说那一句梦话——林兰我好想你，我想死你了。说完就在我大腿上摸起来。”

“去你的。”林兰粉脸羞得通红。

大李和亮子都哈哈大笑起来，但大李笑到一半就停下来：“NND，打牌之前，我就预感到今晚肯定手气背，没想到背到这种程度，捞的第一张牌就是——”

他把牌打到桌子上，竟是第四根头的东风。

大李果然背了一晚上；我和亮子的手气也不是很好，但还处于保本状态；林兰乐呵呵的，她面前钞票叠得越来越厚。

凌晨一点多，大李输到精神全无，嚷着该结束了，明天还要上班。亮子自然没有异议，反正他今晚基本是陪练。我觉得这个时间结束再好不过。

牌局就此散掉。

林兰悄悄将赢的钱递给我，说：“差不多刚好够买单。”

我推开她的手，揽了她的腰，出了包间，掏钱结了帐。

亮子坐了大李的摩托车回去了，林兰被我揽上了一辆停在丹枫花园外等客的士。司机问我们到哪里。

林兰没有做声，我强压心头的狂喜，将附近的宾馆在脑子里快速地搜索了一番，深沉地说道：“如家快捷。”

26

如家已经客满。

“你再查查，一间空房都没了么？”我问前台小姐。

“先生，很抱歉，真的没有了，欢迎下次光临。”前台的微笑此时在我看来虚伪到了极致。

搂着林兰出宾馆大门时，我发现她的眼神也吐露着失望。

刚才的出租车还等在门口，他仿佛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们上车时，他说：“如家的生意很好。”

我没有做声，掏出手机拨了114。

话务员甜蜜温柔的声音给了我些许安慰：“你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我问她人民路附近现在还有什么宾馆可以入住，她一下子就提供了四个快捷酒店。

我告诉出租车司机去最近的那个。林兰看看表，嘀咕了一声：“都快两点半了。”

好样的，她比我还急呢。

这个夜晚，天空上的星星在遥远的地平线降落，那里是一片丰美湿润的草原，清晨，芳草上每一滴爱之露珠都将闪耀着钻石般可贵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