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短篇小说========我要为你唱首跑调的歌==========
（六）
在体温飙升回正常值之后，我陷入到深深的沮丧中，为自己的不淡定感到耻辱。
面对死亡，没有什么人是大义凛然的，痛哭、挣扎、哀求甚至反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却不能坦然面对，心绪轻易就受到了影响，真是没出息。
于是我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有段画面跳了出来——
去年冬天快要过年的时候，市级法院搞过一次公判大会，邀请市民旁听，审判的对象就是传说中的高中女生连环杀手。
我兴奋得冲去现场，死死搀住一个哭哭啼啼的大妈混了进去，然后挤到第一排的角落站定；两个丨警丨察推出来一个双手戴铐的白净书生，书生梳着一丝不乱的偏分，胡子也刮得一干二净。他一直高昂着头，身后坐满了或哭泣或咒骂的受害者家属与围观群众。
法官提问，书生回答，语调平稳，声音柔和，对他所杀的每个人的现场描述得简单直接；没有仇恨，没有缘由，素不相识，书生说，他就是想杀人，之所以选择高中女生，是因为他不杀老人跟孩子，在剩下的范围内高中女生最容易得手。
受害者家属破口大骂情绪激动，法官被迫中止庭审让丨警丨察将书生押下去，在他路过我眼前的时候，我像追星族一样冲他挥手，他冲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个笑的瞬间被记者抓拍到上了第二天的报纸，成为人们谴责他的有力武器，丧尽天良不知悔改，各种词……
我无法摆脱那个微笑，它不曾出现在我见过的每个杀过人的凶手脸上，它是我梦寐以求的典范。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现在追求的杀人目的比最初产生了巨大的偏颇，却故意逃避造成偏颇的真正原因。
脑子突然很乱，很多过去的尘封的或者自己刻意压抑的想法一一浮现出来，那么清晰，清晰得像福尔马林溶液中一动不动的婴儿。
呵呵，三年前我被一个男人搞过，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将杀人动机付诸实际，借助别人的手。我找到一个在学校周围经常游荡的小混混，告诉他，如果他帮我杀掉一个人，我可以让他搞，我是处丨女丨，很新鲜。
他看着我，一声不吭地傻笑，然后就伸手过来摸我。
我打开他的手，很冷静地告诉他，动作要快，因为我还会找别人，谁先下手谁就能得到我，他想硬来，我从包里拿出了剪子，他有点怕了。要是那时候我就看出他的懦弱该有多好。
可惜没有。
小混混跟我讨价还价，说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真的捅了刀子他可能要跑路，就没有时间搞我；我说，“搞”这件事无非就三五分钟的时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说，就算是处丨女丨，搞一次要以杀人为代价也太沉重了，何况他压根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我说，这样吧，等你杀了人，我一辈子跟着你，无论你落魄成什么样，都可以随时搞我。
小混混看着我坚定的眼神，多少有些慌乱；他很早就不上学，靠打架为生，要用脑子的时候就力不从心。
现在想想，或许那时候我确实没有资本让一个男人屈服，我才13岁，身体还没发育完全，胸还没有现在的一半大，五官也没有长开，可最终小混混还是答应了，当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辈子我见过两个亲手杀过人的人，一个是当初搂着我的小丨警丨察，一个就是这个小混混，虽然他没杀死，但他们俩完全不同。
我清晰地记得小丨警丨察搂着我的感觉，软绵绵的好像一团棉花，他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前方，双手轻轻地放在膝盖上，声音柔和缓慢，字字句句斟酌，仿佛在诵读遗书。他说开枪的那一瞬间，自己的骨头全部酥了，一个人的头颅就那么在眼前炸开，然后他的眼睛就开始感觉模糊，滴了多少眼药水都治不好，他说，是那人的血飞溅进了自己的眼睛，洗不去的。
小混混在杀人那晚上见到我时，已经喝了很多酒。在那条狭窄而黑暗的小路上，他想要**我，被我扇了几个耳光，我明明白白地说，只要你动手，随便你怎么搞，但是不杀就不行。然后我递给他刀，他冲过去的时候，一直忽闪忽闪的路灯突然亮了一下，我看见了刀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够完美，不够精彩。杀了人之后，小混混拉着我一路狂奔，他的全身坚硬，每一块骨头都硬得像石头；他把我拉到一块黑漆漆的草地，然后摁倒，插进去，一泻而出，远处的警笛已经响起，我们其实并没离开杀人现场太远，小混混听到那声音，赶紧提起裤子逃跑，我觉得他已经疯了。
在小混混被抓之后，我作为家属去监狱探望过他一次，他告诉我，杀人的那天下午，他跟另外两个小混混在家里看了很多黄片，然后打电话叫来一个妓，另外两个混混都硬了起来唯独他始终软趴趴的，像个废物，他被狠狠地嘲笑了，感觉就像被扒了一层皮；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是独生子，从小被教育要凡事争第一，他曾经学习很好，后来被别人甩开于是自暴自弃，打算靠拳头打天下，自尊是他身上唯一的遮羞布；这层布被摘掉之后，他无地自容地喝了很多酒，见到我时只想不顾一切的证明他是个坚硬的男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是我胁迫了他，我是主犯，他是从犯。
在监狱里探望小混混的时候，他依然浑身坚硬，每个动作都像机器人；无比柔软的小丨警丨察搂着我讲完整个故事之后像放下了最后一个包袱，当天夜里就用鞋带上吊自杀了。
我所见过的两个杀过人的家伙都无比的窝囊，这让我潜意识里觉得，如果换做自己杀人，一定要做个坦荡平静动作缓慢眼睛都不眨的大侠，所以，我为自己的不淡定而感到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