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4-11 9:09:00

======福利======短篇小说========人命发条==========

（九）

哭声。喊声。警笛。救护车。

质问……安慰……议论……指手画脚……

我像个被掏光了瓤的万圣节南瓜，空剩下一副表面的皮囊。

遗憾？惋惜？悲恸？心安理得？罪有应得？

我摇着头，心里默默地写着四个字：罪不至死。

我做错了吗？不该追他？

导播姑娘扶起我，她的眼圈似乎也红红的。她本已经回家，听到这个意外，又急急地赶回来，没人比她更在乎我的心。

“是个男孩，”她声音哽咽，犹豫着该怎么对我说，“自闭症男孩。”

“什么？”我呆呆地愣着。

“他从小就喜欢所有旋转的东西。因为家里穷，一直没有治病，很少开口跟人讲话，声音变得很难听，就这么孤零零地长大，直到无意间听到了你的节目、你的声音，”导播姑娘决定实话实说，把真相告诉我，“就迷上了你，每晚听你的节目，白天在大街上到处捡矿泉水瓶子，卖了攒钱，给你买小礼物，各种旋转的东西，仔细地包装，他把他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买来当成礼物送给了你。”

“天呐……”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

导播姑娘咬了咬嘴唇，继续道：“他早就知道你家住哪儿，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一直渴望向你表白，但始终没有勇气。直到前天晚上你播了一晚上关于旋转的歌，他欣喜地以为你终于明白了他的心，于是在你车上放了一个闹钟，定好时间，约定凌晨5点，他在你家楼下放烟火，还有充满红色花瓣的旋转水池；可惜，他不知道你因为害怕那时候压根不在家。”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双手深深地捂住脸。

“他这两天一直活在忐忑之中，希望能得到你的回应，却迟迟得不到，他今天送来的小礼物里有一张字条，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去海边，住在一间有风车的房子里。”导播姑娘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他妈妈对丨警丨察说的，可怜的妈妈，跟儿子从小相依为命，没法医治孩子，只能纵容并支持他的一切想法，让他活着的每一天都能快快乐乐。”

我已经泣不成声。

“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导播姑娘搂住我，“已经被120送去医院，依然在抢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压根没有手机，也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也就是说，给你打电话的人，不是他。”

（十）

我回到家。

拿着手机一遍遍播放着录下来的对话。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猫鼠游戏，有人拧上我身体里的发条，然后松开手，看着我在原地转圈。

完全不知道对手是谁，完全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干。

无数个日夜，我痛苦地聆听并吸纳着各种垃圾，仅此而已。我从未向任何人抱怨过、倾吐过，也不曾做出任何变态的举动伤害到任何人，为何，为何有人如此对我？

导播姑娘已经替我报了案。

陌生的手机号码是街边随便买的，查不到任何信息。

不管怎样，我已经着了别人的魔，并因此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或许我体内的垃圾已积攒得太多，或许我体内的发条已经扭得太紧，或许我已经无法拯救自己。

想到这里，我给这个手机号码打了一个电话。

响了很久，他还是接了。

“你在做什么？”我问。

“在设计，设计一个游戏。”他说。

“很有趣，是吧？这个游戏。”我问。

“比起之前玩过的，可以这么说。”他说。

“可我不想陪你玩了。”我说。

“这由不得你。”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听上去不可抗拒。

“我会自杀。”我说，“猫玩弄老鼠的游戏，我想乐趣就在于，猫扭紧老鼠的发条，看着它不停息地转下去，不是吗？但是老鼠死了呢？不管你设想的什么游戏结局，老鼠死了，游戏就结束了。”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他一直自信满满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些许松动。

“不想。”我很直接地说，“我跟老鼠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

“好吧，”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本来我想晚一点再给你打电话的，既然如此，就现在告诉你，我想听听，你自杀的信心究竟坚不坚决。”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知道儿童公园里有摩天轮么？今天虽然不是周末，可那里依然人来人往，摩天轮一圈一圈地旋转着，里面坐满了幸福的人，好像，我记得你节目里说过，你的朋友们最喜欢带着他们的孩子去公园里坐摩天轮……”

（十一）

缓慢盘旋的摩天轮，如果失控地飞速旋转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个在里面本来欢歌笑语的孩子，遭遇这样的意外，会有什么结果？如果他们侥幸活了下来，并且完好无损，但父母却已死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个原本美好的家庭，如果被意外拆散，会有什么结果？

我疯了似的拨打110，告诉他们可能发生的情况，然后拼命开车冲向儿童公园。

堵车，让人绝望的堵车。

我坐在车里，看着前面长长的车队，焦急而痛苦的眼泪哗哗地流淌。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号码。

“喂？”我焦急地呐喊。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连环杀手？”那个低沉的男声慢慢地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生怕激怒他。

“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我昨晚留给你的那个提示，”他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我是爱着你的。”

“什么？”

“一个……一个女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法说下去。

“哦。”我的心中狠狠地扎了一下——

如果不是他提醒，我几乎已经忘了，节目中曾接过一个女人的电话，她动容地跟我讲述了她现在的家庭、当初结婚的原因以及曾经的初恋情人。她有活泼可爱的孩子，有个变成左手右手关系的老公，有稳定的工作、安稳的家。

但是无论如何，她忘不了自己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