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4-9 9: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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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发条
文/夜先生
(一)
“喂,这位朋友,您好——”
……
“喂,这位朋友,您的电话已经接通了,请讲——”
……
“喂,您在吗?”
……
“这位朋友,是不是信号不好?我要挂断您的电话了……”
“有人吗?”
“喂?您听得到吗?”
“救命!救命……有人吗?救命!救命!”
“喂?这位朋友,您听得到吗?”
“你是谁?快放了我吧,求求你了,我没钱,我什么都没有,求求你,呜呜……求求你,放了我吧……”
“您别着急,我是广播电台的DJ晓溪,请您慢慢说,您在哪儿?您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看不见……谁把我吊起来了,很黑,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救救我……”
“那你是怎么打通我们电话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压根没拨什么电话,我的双手被绑着吊在头上……啊!啊!什么东西……救命!救命!……什么东西?救命!”
DJ晓溪没有说话,迅速与导播做着手势。
“救命!救命!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脚上爬……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啊!啊!它一圈一圈地缠着我的脚、我的腿……快救救我,我抖不掉它……什么东西?救命……嘟……嘟……嘟……”
(二)
呼……
我叫晓溪。今晚我很疲惫。
每天晚上12点,我在电台里主持一档节目,叫做“午夜心情”。每晚接几个电话,放几首歌曲,熬过无比艰难的一小时。
节目最开始的几个晚上,几乎没有什么电话打进来,直到有个女孩站在楼顶一边哭诉一边喊着要跳楼,我在电话中劝慰了这个女孩30分钟,丨警丨察通过我问出的细微末节的线索解救了她;那天恰好是周末,不知道怎么直播就被传开了,也就从那天开始,越来越多的电话打进来,讲述他们悲惨的人生,或者忏悔他们犯下的罪孽。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变成了一个垃圾桶,任由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倾倒他们心中最黑暗最肮脏的垃圾;面对一个个痛苦的声音,我必须要阳光,要积极,要温暖,必须要抚慰并照亮他们受伤的心灵,指引他们看到微弱的光芒;我是个公众人物,做一个面向全市的公众节目,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我的声音获得信心获得重生,越来越多的人每晚必听我的节目,我的每一句话都变得无比重要,所以,我必须接受并消化所有垃圾。
没人在乎我。
就好比一个神医,没人觉得他也能得病,他也会死。
就好比一个喜剧明星,没人觉得他也配得上忧伤。
今晚这个电话很突然。
以前我也偶尔会接到骚扰电话,导播乐意配合我把骚扰的声音广播出去,算是一种调剂,也会减轻我的负担,挂断骚扰电话,再打进来的人往往会痛斥这种行为而忘记了他们想要讲述的故事。
可是,今晚的很不同。
那么惨烈的声音不像是装的,我听得出那肝肠寸断的呐喊,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吼,还有那无法遏制的恐惧。
受害者说他压根没有打过电话,导播说来电显示上不是正常的电话号码,而是一串奇怪的数字,很显然,有人特地做了这个局,来挑战我的极限。
我假装镇定地回应着,呼喊着,实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在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之后,我感到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这时候,一个莫名的念头产生了:
有人想听到我崩溃的声音!
(三)
半夜回到家,我蜷缩在被子里,一直睁着眼。
不敢闭上,闭上,脑海中就会出现一条浑身发光的碧绿的蛇,它猥琐地抚摸着我的脚趾,用肚皮上的每一块鳞片摩擦我的小腿,它缠绕着我,一圈一圈,越勒越紧;我的两条腿死死地贴在一起,接触到的皮肤好像长满了有锋利牙齿的小嘴,互相啃噬,血肉模糊,两条腿最后竟合成了一条粗壮的到处流血的肉棍,那碧绿的蛇像绳子一样缠绕在上面,蛇头得意地瞪着我……
有人想让我崩溃。真的。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我的主任。
“你们搞的什么直播?”他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道。
“主……主任,我们当时都慌了……”我委屈地回答。
“刚才台长给我打电话了,”主任的声音一贯地阴霾深沉,“半夜居然能有好几个电话打到台长那里,你一会儿看看微博,看看论坛,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个事。”
“好。”我诺诺地答应着。
“我有种预感,这个电话还会打过来,”主任的话里透着一丝诡异,“晓溪啊,你的压力很大啊,但是做得对,下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一定还要直播出去,一定要尽可能地拖延住时间,多问出点线索来,那样的话,我们电台的收听率还会暴涨;明天我会让报社的老朋友采访你,发个新闻通稿……”
呵呵,收听率暴涨,意味着广告费暴涨,意味着这个几年来收听率一直直线下滑的电台的每一个员工都可以多发一些奖金,对吧?自从有了我,你们每年的年会都会说感谢我,都会说要像我学习,其实你们都眼巴巴地扭紧我身上的发条,榨干我的良心。
我好想辞职,可是不能。
打开电脑。
只要为了钱,主任说到的事情就会做到。所以,我要先看看网上的各种评论,为明天的采访、明晚的节目做准备。
这么晚了,又是个周末,很多人兴奋地发着贴,推理着各种可能,阴谋?骗局?自导自演的把戏?变态杀手的挑战?
两年了,我听过太多痛苦的声音,耳朵已经无比敏感,撕裂的哀嚎,我能轻易地分辨出哪些是装的,哪些是真的。
我用马甲回复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真正的痛苦,装是装不出来的;死到临头用命呼喊跟拼尽全力用喉咙喊出来的声音,永远不会一样。
写完这个回复,我看到一张照片,同样是个马甲发的。
照片被剪裁过,上面只有我一个人,那是一年前参加电台周年庆典时被拍的,我站在舞台的中央,穿着一件紧身的长裙,裙子上是黑白相间的花纹,一圈套一圈地纠缠在一起;剪裁照片的人特意做了处理,站在我周围的人都被修掉了头颅,只剩下一条条胳膊大腿围绕着我。
他故意把我置于漩涡之中!
我赶紧搜出自己电脑里的这张照片,是很乱的场面,全部仪式完了之后很多群众要挤上台来跟我们DJ合影,还有人伸出手来抢各种小礼物、小气球,我的身边有很多只手、很多条腿。
是谁给我的这张照片?是谁拍的这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