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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到讷讷的手指像盲人一样,一字一顿地触摸着我的头颅,不想错过那上面可能有的只言片语。

在同样的时间里,远处那个老男人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走来。他安静地倚在门框上,看着闭着眼睛的我头颅泡在黑水之中,身体舒展,毛孔扩张;看着闭着眼睛的讷讷抚摸我的头颅,揉摁我的太阳穴,讷讷这次流了泪水,可我的眼睛睁不开,看不到她红红的眸子。

少顷,讷讷的泪水在面颊上蒸发,她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老男人,老男人慈祥地看着她,目光中有些许乞求,或者盼望。

讷讷并没有说话,她重新打开水龙头,打开水池里的阀门,冲刷我的头发,冲刷我的记忆,黑水汩汩地流淌进管道,一池清水浸泡着我,我依然闭着眼睛,像被定格在那里的一张相片。

讷讷的两个指尖在我的太阳穴上画着圈,这次,她是在说:

告诉我,告诉我你心中的死亡。

2012-4-8 9:36:00

(十)

嗯,我想到了死亡。

老疤在徐州留给我的房子隐藏在一片低矮的平房之中,是流动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多一个我跟少一个我毫无区别。我每天晚上出去溜达着买点吃的,白天躲在屋子里胡思乱想。

在某天晚上吃了几个便宜的大包子之后,我正往回走,路中央突然有个女人朝我冲了过来,边冲边发出绝望的哀号;我吓得挪不动步子,被她死死抓住不停地摇晃,我压根听不清她喊的是什么,只是看着远处路中央还躺着一个人。那里路灯昏暗,没什么行人,偶尔有辆车也加速离开,像极了我当初杀人的地方。

那女人把我拖到路的中央,跪下咚咚磕头,大约是求我想想办法;我没法告诉她,自己刚刚卖了手机换了钱买包子,根本无能为力;她见我无动于衷,又朝着远处一个人影飞奔过去,我低下头,看着血泊中躺着的人正嘶嘶地吐着泡。

老疤说逃亡时最避讳的就是多管闲事,任何多管闲事都等同于自杀,所以我只是冷冷地站着,看女人哭嚎,看躺着的人颤抖、嘶嘶吐血直至一动不动,这是死亡在我心中烙印下的最清晰的倒影。

我又想起了自己杀人的现场。

那是一个百无聊赖地深夜,我在酒吧晃晃悠悠地出来,走上一条没人的小路,突然觉得尿憋,正好路边停着一辆跑车,于是犯贱地像狗一样撇着腿朝跑车尿去;没想到车里有人,一个同样喝醉的青年正坐在里面醒酒,他下了车,想要教训我,但喝的比我还多,被我推了一个踉跄;于是,他掏出了刀,出于本能,我抢过刀来狠狠地捅进他的身体,连续十二刀,毫无停顿,直到他一头栽倒。

我看到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赶紧脱下外套随手扔了,一边狂奔一边回头看,被捅的那个青年站起来,手捧着露出来的肠子踉跄地追了几步,一头扎在地上;如果当时有人相救,或许他不至于死,可那时我是杀人犯,救人不该由我负责。

之后逃亡的时间里,我一次次回忆起这个杀人现场,如果当时没有喝酒,如果他没有拿刀,如果我不是从小被娇生惯养受不了一点委屈的独生子,如果当时那条小路上能有个人,如果能有一条如果变成现实,我都不可能杀人。

可是,这事就发生了。

我很害怕,老妈更害怕,于是在她的怂恿下,我选择了跑路。

我不愿想起老妈为什么对自己无比放纵,但思绪这东西由不得我左右。

在我刚刚开始发育的时候,某一次犯了错误,老妈曾经扇过我一个耳光。

挨了这个耳光之后,我痛哭着说,我要爸爸,你还我爸爸;她同样哭着说,你爸爸死了;我说我不信,我没见过爸爸的尸体,没见过骨灰盒,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爸爸死了;我指着老妈的鼻子质问道,说,是不是你杀了爸爸?

老妈痛苦地瘫在地上,怀里紧紧搂着我,她的眼泪流了很久,然后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是怎么得来的?你爸爸是个坏人,他藏起了公家很多钱,他不想坐牢,所以从楼上跳下去,扔下咱娘俩,他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了钱。

我摇着头,不想听这样的话,我说我不信,爸爸是个好人,从来都没打过我,他只会说,有我呢,别害怕,什么都不用怕。

老妈说,以前我问过你,你是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还是喜欢以前有你爸爸的生活,你说喜欢现在的。

我说,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现在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也要爸爸活着。

老妈点点头说,好。从那之后,她一直学着爸爸的口气说,有我呢,别害怕。

我不知道每次看着我闯祸时,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这次幻想的最后,我想到了自己的死亡。

我害怕被枪毙,害怕被报复被折磨致死,因为老妈说,爸爸不想坐牢,所以才选择死。从小时候我就觉得,坐牢一定是件无比痛苦的事,这是我逃跑的原因;我之所以来到青岛,是想毫无痛苦地自我了断,但讷讷的出现让我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我心中的罪孽开始挣扎。

其实,本来我觉得自己罪不至死,如果回去投案自首,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大不了坐一辈子牢。但老疤对我说,别天真了,你爸不叫李刚,如果你爸叫李刚,你杀了人,还有挽回的余地,现在你杀的是“李刚”的儿子,有什么幻想都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就算你只是坐牢,只消有人稍微用一点钱买通监狱里的某些人,就可以让你生不如死;逃亡已经是一场精神上的灾难与折磨,你又何苦让自己的肉体也被囚禁?

……

尾声

我的思路本来应该继续下去,可是想到这里却意外终结。

讷讷站起身,将我置于这一池清水之中;她没有再次抚摸我的头颅,没有阅读我的头颅上关于死亡的种种闲言碎语,她把死亡留给了我自己。

她缓缓地走到老男人的身边。

这个老男人在20岁的时候生活在一个偏僻穷苦的小山村里,他让一个女孩怀了孩子,因为害怕逃离了山村;女孩一直未嫁,独自把孩子生了下来,独自抚养长大,受尽各种歧视与屈辱。

老男人也一直没有结婚,直到辛辛苦苦积攒了20万块钱,直到自己得了癌症命不久矣,他决定回到自己当年的女人身边找寻最初的回忆,弥补心中的愧疚;那个女人告诉了他女儿的地址与账号,告诉他,能取得女儿的原谅就能取得她的,否则,就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讷讷抚摸头颅的本领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她的妈妈头疼很多年一直让她帮着按摩的结果;在讷讷离开小山村之后的日子里,她一直做跟头颅有关的生意,她抚摸每个头颅里的故事,听她所想听的,获取她所需要的,我不过是她摸过的其中一个,仅此而已。

老男人与讷讷站在门框边对视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看看我,他们缓缓地退出了屋子,老男人拉下了防盗卷门,确认门是否关好,然后,他们缓缓地沿着一条路走了出去;在陪着老男人回到小山村之后,讷讷再也不会走出小山村,她当初之所以出去,之所以抚摸一个个头颅阅读他们的故事,仅仅是因为她对于自己从小没有爸爸这个事情耿耿于怀,她渴望用真实的故事弥补自己童年的种种遗憾,可惜读了那么多故事,她真正得到的慰藉并不多。

在彻底原谅了老男人之后,讷讷神奇的功能消失了,她得到这功能纯属意外,丢失它也是意外。

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老妈在眼睁睁看着载我的长途车消失之后就疯了,她在深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走,然后被一辆疾驶而过的出租车撞飞在空中,这场意外给她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句号。

至于我自己,杀人是一时冲动,之后没死在老疤手里仅仅是因为一块偶然的胎记,在一步步无意识地选择之后,我遇见了讷讷,直到现在躺在黑暗的房间里,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醒过来,醒过来又能做些什么。

我突然想起小学的时候听过的一场英雄报告会,一个瘸着腿的老爷爷给我们讲述他在朝鲜的山头上如何熬过炮弹一次次地摧残活了下来,他说了那时候听起来很时髦的四个字:

上帝保佑。

野菊传——一群女人的血腥残酷野史》小说在线阅读_第40章_作品来自网络或网友上传_爱巴士书屋只为作者by夜先生0914_的作品进行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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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传——一群女人的血腥残酷野史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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