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4-3 10:22:00

【第五章?第三节】

娅姑娘稍微讶异地看着狼虎蟒兽，看着这头巨兽艰难地拖动着身体，没走几步，终于趴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娅姑娘缓缓地转过身，身前是下半截身子被踩进土里的嘘竹大人，身后是头颅粉碎的狼虎蟒兽的尸体，四周到处是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以及已经风干的暗红色血浆；这个妖女朝前迈了几步，一脚踏在嘘竹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前倾着，肩头的两个肉脊抖了几抖，她用湛蓝的眸子盯着无欢堡城墙上的蓝迦，轻蔑而挑逗地眨了眨眼，轻轻地说：“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也就在狼虎蟒兽死去的那一瞬间，偌盻像被什么重重猛击一般，瘫软在祈天殿中央的蒲团之上。她从未感到过自己如此迷失，整个身体像被抽干了一样，无法动弹；她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出现了一团幻影，师父绝望的脸颊扭曲着，悲伤地对她说：“偌盻，千万不要重复我的路。”

“偌盻，千万不要重复我的路。”

师父说这话的时候，面前是浑身被黑斑吞噬的奄奄一息却依然目露凶光的平果儿，师父高高举起的手，终于没有砍下平果儿的头颅，而是轻抚他被打肿的脸颊。

脆弱不堪的偌盻跪在他们的身旁，哭得像个婴儿。

“我终究还是无法正视自己的错误，救活平果儿已经错了，把他养大就是错上加错，现在，我却依然无法动手将他杀死，”师父老泪纵横，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偌盻，为师一直教你‘慈悲’，你也一直谨遵为师的教诲，但是，为师一直在纵容你，纵容你滥用慈悲之心，从来不曾劝阻，为师错啦，大错特错。”

“不，不，师父……”偌盻不住地摇头。

“为师年轻的时候，不忍看任何死亡，于是走遍五湖四海深山大川，找寻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为师救活了很多人，但那些被救的人往往毫无感恩之心，继续为非作歹，为师才躲藏在这摩迦里耶，逃避世事，”师父说着，哀叹了一声，

“偌盻，为师看着你救活了狼虎蟒兽，这已经完全逆天的举动，却依然不加阻止，现在想来，这种纵容给了你完全错误的指引，让你误入歧途；

“你也看到了，那只狼虎蟒兽一直忍受着身体拼接带来的排异痛苦与血液凝结，你明明知道它远不能发挥身体的潜能，甚至时常无法承受身体的疼痛，却从不忍心结束它的生命，只有默默为它疗伤，用各种草药延缓生命的消逝。

“你也一直在错，跟为师错得一模一样。那只狼虎蟒兽，为师依然不会杀掉它，为师要让它活在你的身边，给你当做一个警示，切记，切记，滥施慈悲，一定会酿成大错。

“偌盻，为师已将平果儿困于羽毛阵之中，无论发生何种状况，不得将封印解除，假如你不堪忍受他的折磨，就一定要将他杀死，做到为师无法做到的，你才能真真正正成为接近神佛心灵的人，你才能明白什么叫做真真正正的慈悲……”

2012-4-3 10:23:00

“呵呵。”偌盻回忆着，痛苦地笑着，她清晰地发觉，自己的心开裂出无数道的裂纹，然后一片一片地破碎了。

师父死后，她一直忍受着平果儿各种诱惑的折磨，几度痛苦不堪，却始终无法痛下杀手；她试图用爱去感化去驱除平果儿体内的“恶”，却彻底成了爱的俘虏，于是不得不逃到无欢堡。

在她成为紫袍大祭司不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蝗灾席卷整个南诏，灾民哀怨，苦苦支撑，他们跪拜天神，祈求安灾消难。

偌盻无法遏制自己的恻隐之心，呼风唤雨，瓢泼大雨连降三日，浓密乌云遮天蔽日，令炎炎夏日气温骤降，蝗虫皆冻死，灾除而民安，人人奉偌盻为神明，竞相供奉跪拜，可只有她愁容不展——呼风唤雨之术，只是预支未来的云雨，而非凭空创造，偌盻不是制造万物的神，只是能感动上苍将未来的云雨提前播撒。

果不出所料，之后两月，滴雨未降，毒日高照，土地干裂，河流蒸发，灾民再次跪拜，求大祭司降雨平灾，一求偌盻不允，二求偌盻不允，三求四求，灾民欲用古法，将玉女烧死祭天，偌盻再次心软降雨。

雨水量小而稀薄，潜入旱地而不见湿润，几次三番，小旱变成大旱，持续整整两年。失去理智的灾民成群结队地围在无欢堡前，痛骂、羞辱、诅咒，将偌盻的塑像焚烧、击毁、践踏；偌盻被迫从山路蜿蜒环绕逃回摩迦里耶，不料被发现踪迹，灾民们疯狂地围堵，甚至不顾生死用血肉之躯冲击圣地摩迦里耶，鲜血横流，死尸遍地，肮脏的血污喷射在圣地的花花草草之上，染红了摩迦里耶的涓涓细流。

——偌盻，教训还不够吗？

——偌盻，既然你下不了手，这是多好的机会，让平果儿被杀吧，你可以关闭自己的心脉，放任不管。

——偌盻，别救他了，狼虎蟒兽的死还不能唤醒你的理智？

紫袍大祭司偌盻瘫软在蒲团之上，她回忆着惨烈的过去，回忆着师父声泪俱下的教诲，一遍遍在心中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劝慰着自己抛弃荒唐的慈悲之心。

她试图从头脑中一页一页地删除跟平果儿朝夕相处的那些岁月，那些片段，彻底忘记她与平果儿在丛林间舒服地荡着秋千，平果儿将一颗一颗洗净的山果塞到她的嘴里，又用羽毛一粒粒接住她吐出的果核；彻底忘记她与平果儿在溪流间顽皮地嬉戏，衣衫被四溅的水花打湿，紧紧贴在美妙的酮体之上，若隐若现，平果儿冲动地将她拥入怀中，深深地吻她；彻底忘记每个月圆之夜，他们都会依偎在树干之间，望着明亮金黄的圆月，平果儿拿起竹笛，吹奏一首一首醉人心田的曲子，又指挥小鸟们在空中飞舞，摆出一个个充满爱意的造型……

越是想要忘记的记忆，就越加深刻。

偌盻突然感受到，一股无比妖艳的气息陡然出现在平果儿的身边，花妖念夕！你怎么一直都在摩迦里耶？你怎么如此接近平果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偌盻惊慌地双手捂住脸颊，平果儿完美无缺的面孔唰的占领了她的全部大脑，她幽幽地对自己说：“我是爱着平果儿的，我不能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