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她摇曳着自己的身躯，奉献着自己的雌蕊，她勾引虫子、勾引蜜蜂、勾引风、勾引男人，她渴望交配，渴望孕育，渴望繁殖……

可是，她不能。

她仅仅是一只妖，一只有娇媚姿态的妖，虫非虫，草非草，人非人。

既没有快乐，也没有痛感，身体依旧是几百年的姿态，不痛不痒，不屈不挠，老态龙钟。

她渴望体验作为一个人的欢乐，于是爱上一个奇异的男子，疯狂地爱着，那个男子却不爱她。

每日看着所爱的男子与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她失落，于是悄悄地溜出摩迦里耶，没有了圣地的滋润，她将迅速衰老，可是她不在乎。

直到一个婴儿的出现。

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婴儿粉嫩的小手触摸了她，清脆的笑声诱惑了她，天真的眼睛感化了她……

她拐走了他。

不止他。

她拐走了他们，一个又一个，贪婪而无情。

她在地下挖出巨大的虫洞，将一个又一个孩子放进去饲养，热烈而博爱。

她给他们建游乐场、安寝室，喂花露水、蜂蜜膏，她天天爱抚他们，给他们洗澡，搔他们痒，只为了他们笑，那清脆得像银铃一般的笑。

她是花妖念夕，她想做一个最伟大的母亲，于是，归顺了八臂妖佛娅姑娘，堂堂吐蕃国的公主许诺她，要把圣地摩迦里耶夺回来，赠送给她作为婴儿的殿堂。

她高兴坏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可是，她不知道，那些孩子终究会长大，他们是人，自私、贪婪、懦弱、卑鄙……

他们身体流淌着新鲜的血液，那些血，永远也不会和花妖交融。

2012-3-15 9:30:00

【第三章?第四节】

再能飞的鸟儿，也终会落地。

再宽广的密林，也终有尽头。

平果儿孤零零地站在密林边缘的树杈之间，身后已经是被吐蕃大军踩踏得泥泞不堪的草地，一旦落地，他浑身的漂亮羽毛将不可避免地沾上污浊，他是爱美到极致的鸟人，他宁愿死在树上。

“嘿嘿，嘿嘿。”

墨绿色的蔓藤盘绕上大树，一朵巨大的花苞在平果儿的面前伸展着，所有枝叶像打了鸡血一样轻轻舞动。

“花妖，好久不见。”平果儿故作镇定地打着招呼。

“平果儿，平果儿，好久不见。”

念夕像个花痴一样，用花苞一点点靠近平果儿那张美得标致的脸，她甚至都不敢轻易触碰，或者说，不舍得。她拿捏着，拿捏着自己的分寸、尺度、力量，仿佛触碰的第一下如果不能讨得对方的欢心，整个世界都会崩塌。

“花妖，现在已经是初秋，这不应该是你露出人形的时候么？”平果儿有点讶异地问道，“每年每年，你都不在企盼着这个季节么？”

巨大的花苞像被触痛的心脏一样，瑟瑟抖动起来，蔓藤在树干上绕来绕去，想要默默地离去，却又不舍得，想留下，又觉得自己卑贱得无处可藏。

“离开了摩迦里耶，你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对吧？”平果儿若有所思道。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花苞抖动着，情绪突然变得无比激昂。

“让我看看你的人形。”平果儿要求着。

“不……不……”花妖念夕怯懦地逃避。

“那就让我离开，不要再纠缠我。”

花苞腾地炸裂，蔓藤慢慢变粗，颜色从墨绿逐渐变得漆黑，念夕的方术大作，变成粗长的黑色虫身：“平果儿，你……你……不要逼我……你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为什么？”

“为什么不？”花妖念夕哀求道，“我对你那么好，那个卑鄙的偌盻有什么好？她差点杀了你，她差点害死你。”

“花妖，偌盻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公主，你呢？你露露人形我看看？”

“不……不……”花妖的声音颤抖着，几乎是哽咽。

“哼。”平果儿轻蔑地板着脸，脸上每一个棱角都英气逼人。

宽大的树杈间，花妖念夕哆嗦着，哆嗦着，黑色的虫身开始干瘪，虫衣哗的裂开一道纹路，一个光滑的女子身体猥琐得趴着；花妖念夕的女人之身终于完全暴露在平果儿的面前，她的身上画着五彩斑斓的花纹，像一片争奇斗艳的花圃，不过这些色彩搭配在一起，比起平果儿身上浑然一体的羽毛颜色，简直混乱得仿佛三岁孩子的幼稚涂鸦。

花妖念夕缓缓地抬起头，她的面色苍老，皱纹堆显，她努力靠各种花纹遮盖住自己的不堪，却反而变本加厉地凸出了自己本想极力隐藏的妖邪之气。

“呵呵。”平果儿冷酷地笑了一声，“我只爱最美的东西，我不会爱你的，花妖。”

“你等我……求求你等我……等我回了摩迦里耶，我会重新变得漂亮起来，”花妖卑贱得央求着，“偌盻是人，她会老的，她终会老的。”

“算了吧，花妖，你从来都没有年轻过。”平果儿说着，向空中吹了一声口哨。

远处，几只红嘴黑鹫展翅飞来，平果儿抛洒出几条绳索，黑鹫张开大嘴叼住，将他的身体拉拽起来；平果儿身上美丽的羽毛在空中划出曼妙的曲线，漂亮得让人陶醉。只留下念夕一个人在大树间疯喊：

“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偌盻的，我一定会，我一定把你抢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