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寂。习以为常。

米墨大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心直口快地说道：“女王陛下，敌人的脚步一直在……”

“换下一个。”鱼片大人粗暴打断了她的话。

“女王陛下，我们的东部防线已经……”

“再换。”

“女王陛下，为了防止吐蕃各种手段的入侵，我们是不是应该禁止外来资源进入无欢堡，以避免……”

“再换。”

“鱼片大人，你……”米墨大人愤怒地呵道。

此时，嘘竹大人闭着眼，面无血色，她的黑袍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包裹着，没人知道她心里念着什么；蓝袍蓝迦大人低头看着自己的爱犬白狸，时不时地挤挤眼睛。

“唉，今儿个还是女王的生辰呢，也没个人说点什么恭贺祝福的甜言蜜语，”绿袍大人拿出一个小碟子盛了一碗淡淡的清汤，恭敬地放到女王面前，慢悠悠地冷嘲热讽，“白袍大人啊，你这个粗人，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真是让人寒心呐。”

“鱼片大人，按照传统，女王的单数生辰是不许提起不许庆祝的。”殿下，紫袍偌盻大人终于忍不住，字斟句酌地回击道。

“笑话！千欢女王可是能被传统礼数束缚的庸人？”鱼片厉声质问着，手轻轻地一抖，从小碟子中刷的飞出一串晶莹的油珠，朝着偌盻射过去。

偌盻稳稳地站着，那串油珠触碰到她周身环绕的那一圈薄薄的水汽，突然溅起一片淡紫色的涟漪，一粒粒掉在地上。

“放肆！你居然在女王的大殿上，也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术，莫不成你时刻防着谁！”鱼片大人咄咄逼人，“女王殿上，禁用方术，这也是礼数，你为何不遵？”

“鱼片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蓝迦大人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爱犬，轻飘飘地扔出来一句，“您老人家不也施了手段嘛。”

“你……”鱼片大人恶狠狠地对向蓝迦。

“胡闹！”女王月半千欢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里，她突然将鱼片大人递来的那碗清汤随手一拨，碗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摔在黑色龙案的边角，啪的一声粉碎，碗中的清汤洒在桌案边上又飞溅到侍女无肤女的身上。

无肤女顿时感到浑身火烧火燎的痛楚，她碎裂的皮肤沾染着清汤，丝丝地冒着气泡，疼痛一滴一滴朝骨子里渗透，她咬牙忍着，坚忍着，终于无法忍受地抖动了一下。

“大胆侍女，你胆敢嫌弃女王？掌嘴！”鱼片大人矛头直指无肤女。

四个彩袍大人错愕地愣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无肤女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手掌上同样裂纹斑斑，布满血丝，她重重地扇在自己脸上，血口触碰到脸上的血口子，新鲜的伤口自不必说，刚刚要愈合的伤口也因为重击而迅速绽开，每一下都喷出血珠。

“我要听到声音！我要听到你掌嘴的声音！”鱼片大人冷冰冰地吐出每个字。

四个彩袍大人只能无语地看着，看着无肤女再次抬手，扇在自己的脸上，这个可怜的女子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她用自己的伤口碰撞伤口，无论怎么用力，发出的都是噗噗的憋闷声音，怎么可能有清脆的声响？

可是，没有人知道，为何女王非要用这样一个满身残疾的女子做侍女，为何不杀了她却任由鱼片大人屡屡因为一丁点微不足道的错误就折磨她、羞辱她。

第一次时，白袍米墨大人与紫袍偌盻大人苦苦阻拦，女王毫无知觉地不做任何表示，任由无肤女自残下去，直到忍受不了疼痛，昏厥在地；从那之后，再无人敢多言。

【第一章?第四节】3

千味殿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嘘竹依旧闭着眼，一言不发；米墨咬着牙，咔咔作响；偌盻周身缠绕的水汽一跳一跳，仿佛她的心，心痛得难以遏制。

蓝迦的爱犬突然身子一抖，翘起后腿在她的靴子边尿了一滩水花，那尿味中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气息，哗地飘满大殿。

“放肆……”鱼片大人刚喊出两个字，千欢女王冲着下面轻轻地摆了摆手，她只好转变话锋道，“你们退下吧，女王今天不想见你们。”

门开，门关。

殿外，四位彩袍大人前后而出，嘘竹与偌盻沉默地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快速逃离。

蓝迦拖在最后面，她幽幽地说道：“我无欢堡向来以黑为尊，嘘竹大人的黑袍本是千欢女王登基之时册封的，乃是第一宠臣；没想到，短短不过数年，紫袍偌盻大人就抢了风头，不仅成为女王最中意的大祭司，还全权掌管了圣地摩迦里耶；现在，突然受宠的换成了一个穿绿袍的怪胎厨子，两位从被宠到被冷落的失败感，我很是理解。”

“蓝迦，够了！什么时候了，你还只知道说风凉话，”米墨大人面露不愠地说，“现在吐蕃妖女娅姑娘做法，先锋大兵压境，女王却每天只知道吃吃喝喝……”说到这里，她甚至不知该如何继续。

“小妖小魔而已，怕什么……”话还没有说完，蓝迦突然面色一变，甩手走了出去。

一直走出好远，她才站定，眉头紧锁着连运三道真气，可是嘴角还是流出了一道鲜血；她赶忙蹲下，身体不由自主地摇了一下，手轻轻抚着爱犬的身子：“怪不得嘘竹一直不说话，怪不得偌盻一直在方术，除了内力深厚的米墨大人，原来她们早已经觉察到大殿里的香气有种异常，默默抵抗那香气的侵扰，白狸犬儿，多亏你机灵，没有你的尿帮我驱赶，我恐怕……”

【第一章?第五节】1

“小无，你恨不恨我？”

当夜空中的黑色越来越浓烈，

当澜沧江畔嚣张的杀气慢慢暗淡，

当无欢堡中所有的浮尘再次俯首帖耳地落下，

当睡梦在即将清醒之前最后一波侵袭而来……

有一处所在，此时烟气袅袅，雾暖飞霞。

栖暖殿。

无欢堡地势最高的一座大殿，永远的禁地。

殿中所有的正梁上，垂下落地的黑色透明薄纱，一层一层，一幕一幕，每幕薄纱上用纯金的金箔镶嵌出一种古代奇异的神兽，这些薄纱随雾气而摆，毫无声息。

在大殿的正中央，是一个金壁辉煌的浴池，浴池内壁全部用天然玛瑙石堆砌修理，五光十色，温润滑腻；外壁是黑铁打造，雕刻着七十二只蟠龙飞凤，栩栩如生；池中不是普通的温水，而是汩汩喷涌的天然温泉，这本是无欢堡倚靠的巨山中最大的一眼温泉，建堡之人最先将泉眼围住，建浴池，建栖暖殿，依次向外延伸，才有了最终的无欢堡。

侍女无肤女木讷地站在浴池的边上，温暖潮湿的雾气蒸腾着，侵蚀着她每一处裂开的伤口，伤口处的血肉膨胀，发散，渗出沾着血色的脓水，滴滴答答沿着裸露的皮肤滚落。

她紧紧地闭着眼，剧痛不增不减，持久地折磨着她的神经，摧残着她的心肠。

“小无，你恨不恨我？”

穿着绿袍带着绿色面具的鱼片大人拿着一根竹鞭轻佻地勾着无肤女的下巴。

小无默默地不作声。

“回答我，你恨不恨我！”

“不。”小无挤出一个字，任何皮骨间肌肉的蠕动，都会打破原来身体忍受的疼痛水平，带来额外的痛苦。

“那你就是恨女王咯？”穿绿袍的女人质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