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3-6

房间里弥漫着血腥的恶臭味，但是老潘不在。

龙睿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走进去，整个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仿佛是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战的战场。“老潘，你在哪？”他喊到一半，声音忽然听了。

有水声。

龙睿回过头侧耳倾听，洗手间的门虚掩着，有水声。

强烈的不安，龙睿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爆炸了。他就在洗手间里，鲜血浸满了浴池？龙睿步步走近，果然，血腥味更重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的手已经在颤抖。

门开了，门后是无限恐怖的虚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弥漫而出，转眼把他吞没。

灯开了，煞白的灯光。

“老……老潘……”

（龙睿，快回来）

白色的灯光不安地闪烁着。忽然间，一阵冰冷的风声夹着耳朵响起。龙睿回过头，不知什么时候，窗户开了，窗上的白纱帘发了疯一般地抖动着。

（龙睿……快进来……我有重要发现）

龙睿回过头，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洗手间。整个洗手间狭窄潮湿，不时传来一阵阵恶臭。

洗手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

（……你怎么还不进来……这里有一个惊喜）

浴缸——浴缸上蒙着一层纱帘。

不知为什么，龙睿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小腿止不住地颤抖着，却始终无法向前迈出一步。那种感觉更强烈了，那是一种不安的直觉，从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能感觉到的，那种让人汗毛直立的感觉。

纱帘后红彤彤地一片，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等待你好久了……快过来……）

终于，龙睿再也忍不住了，伸出颤抖的手狠狠地拉开了纱帘，在那一瞬间，他的手心觉察到一种又黏又湿的冰凉，那个感觉更强烈了，就好像那天傍晚经过峨眉山，他听见风中传来一阵喑喑呜呜晨昏不明的哭泣——

（快过来……这里有惊喜给你……）

刹那间，纱帘被拉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肮脏丑陋的浴缸，仿佛很多年没洗过一样，浴缸上布满绿色黄色的污渍，浴缸里什么都没有，只接着点儿水，那水微微泛黄，黄中又带着点儿红，恶臭味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这该死的老头，在宾馆里干什么呢？”龙睿摇了摇头，真他妈的差一点就把我吓死了，但就在他浑身陷入无力的瞬间，眼睛里突然飘过了什么。

（过来……这里有惊喜给你……）

是一些黑色的碎屑，细细长长的，在水中簇拥成一团团，漂浮着。不用靠近，龙睿已经看出来了——

是人的头发。

在水里，细细碎碎漂浮着很多人的头发。龙睿强忍着恶臭凑近脸来，那些头发上还连接着一些半白半红的碎片。一个令他脖子骤冷的念头涌上心头。

这间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是人的头皮？

恐怖的一瞬间，一阵急促的颤抖声传来，仿佛身后有一个急剧颤抖的血腥的头颅。龙睿下意识地回过头，是手机在响，不知为什么，在这死寂的深夜，这手机的震动声仿佛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声音，令人心惊肉跳。

龙睿颤抖着拿起手机，几乎要扔出去。打开手机，屏幕上颤动着一个此刻他无比想见、又不敢去见的名字。

潘云鹤的电话。

龙睿没有多想，立刻接通电话。“老潘你在哪里，究竟在搞什么？”

但是手机里根本听不到……人的声音。

老潘出事了？现在这个直觉无比强烈清晰。“老潘……”龙睿的声音沙哑了，慕地，他听见一阵强烈的尖啸声，仿佛是某种电磁干扰的声音，夹杂着一阵吱吱啦啦的异响。

“老潘，你究竟在哪？”龙睿没有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和老潘搭档行动，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要老潘保护好龙睿，但结果居然是相反的，先遭不测的是这个一脸憨笑的老头，命运是如此讽刺，又如此残酷，残酷到讽刺，讽刺到残酷……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

“龙睿……你怎么还不过来……”是老潘的声音，很沙哑很细微。

龙睿喜出望外：“老潘，你在搞什么鬼名堂，可把我吓坏了。”

“龙睿……你快点过来……我在楼下……小花园，有喷泉的地方……”老潘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又仿佛在远处、隔着些什么，手机，一定是他的手机……“我叫你不要买山寨机来着。”他恨恨地骂道，关上房门便下楼。

门外，刚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漉漉的，到处是小水潭，他刚刚出门便看见一轮雪亮的圆月当空悬挂，圆月下寂静沉睡的正是暮霭中的云山。他冲到宾馆后方，冲进枝繁叶茂的小花园，脚不时踏进泥浆中，飞溅的水花和泥点。不知怎么的，龙睿依稀记得，刚刚回来的时候，当空的分明是一弯残月啊。

但是龙睿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他跑得太快了，甚至来不及去感受更加浓烈真实的血腥气。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小花园有如迷宫，再远一点的地方，一排健硕的老树，树干参天，枝杈狰狞。

渐渐地，他听见潺潺的水声了。

“老潘，我到了，你在哪里？”

手机里又没有声音了。

这混账老潘，你这破手机什么信号。龙睿喘着粗气，耳边又响起一阵尖锐的声音，那是一阵强烈的尖啸声，仿佛是某种电磁干扰的声音，夹杂着一阵吱吱啦啦的异响。

“老潘，你究竟在哪！”龙睿吼了起来，吼声在虚空中回荡着。

就在这时，老潘的声音又响起了。“龙睿……你怎么还不过来……”很沙哑很细微。

“你在搞什么鬼名堂？”

但是电话里的声音根本没有理睬他的意思。“龙睿……你快点过来……我在楼下……小花园，有喷泉的地方……”

冥冥中，龙睿隐隐觉得老潘的声音不大对劲，冷冷地毫无生气，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霎时间，一股温热的液体滚进了他的后颈，带着更加强烈的血腥味。龙睿抬起头，突然明白为什么那参天的巨树如此狰狞阴森了。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有一只手指机械地点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应用……龙睿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潘的声音远远地，仿佛隔着些什么。

那个老人已经被肢解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的躯干悬挂在树干上，再往下看——面目全非的头颅浸泡在水池中。

头颅的旁边，在一棵蓬勃而出的观赏植物上，一部山寨手机闪烁着蓝色的幽光。

这俨然已经是一个鲜血淋漓的屠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