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半年了。”袁磊垂下眼帘、望着地面，口中念念有词，“我和张宁是在灵异社认识的，她是社长，是一个给人感觉很神秘很孤僻的女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了，我很好奇，我想知道这样的女生，她的内心深处藏着怎样的秘密。”

袁磊的话根本不像回答，反倒像是自己叙述给自己听。

“那，你后来为什么要和她分手呢？”叶冰青有些耐不住性子。他们费了半天劲才找到袁磊这条线索，原来这张宁一直性格孤僻怪异，除了灵异社的会员，少有人接近。然而，令大家意想不到的是，大一下的时候，她突然和这个叫袁磊的男生恋爱了，两个人成天出双入对、缠缠绵绵，其情其景在周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那时候很多人的流行语是，看着张宁和袁磊能在一起，我表示我又相信爱情了。

但是，也有室友反映，自从袁磊谈恋爱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那本来是一个感性阳光的文艺青年，还是院里篮球队的主力，平时个性洒脱、大大咧咧的。但自从和张宁好了以后，他突然就不爱说话了，变得郁郁寡欢，常常一个人蹲在图书馆里发呆。

“因为我终于发现……”那个男生顿了下，仿佛是为了强调，“她内心深处的黑暗，根本就不是我能够驾驭的。”

内心深处的黑暗？叶冰青低下头，眼前又现出那张齐耳短发的照片。从照片上看去，张宁确有几分古怪，面孔僵硬，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嘴角微斜，透着点不易觉察的笑意，眼睛很大很黑，眸子里闪着微弱的光。不知怎么回事，一看那照片，小青就止不住地发寒。

这时候，袁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们问了半天，究竟是想做什么，张宁她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们想认识她一下。”小青自己也觉得这谎扯得太拙劣，但没办法，她不想也不能透露太多，赶紧敷衍过去，“你上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上次……”男生抬起头，眼珠子上下转了转，“有好久了。”

“好久是多久？”

“我不想说。”

小青又语塞了，这90后也太另类太难对付了吧：“为什么不想说呢？”

“那你们告诉我，”男生突然眯缝起眼睛，这一次他没有故作深沉、也没有东张西望，冰冷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射过来——他逼视着眼前的两人，“你们找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小青浑身一震，喉咙被恐惧扼住了。她分明能感到那男孩瞬间的转变，仿佛刹那之间已经判若两人。他的声音变了，目光里分明透着某种凶残和不怀好意。

这时候龙睿发话了，他的声音总是能立即带来安全感，“好吧，这样说吧，我们是学校心理辅导室的，学院里安排我们找她，给她做一个辅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希望你能够保密，为了张宁，因为……你知道她的心理很敏感、很脆弱。”

说时迟，那时快，龙睿的灵机一动显然把袁磊忽悠住了。他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两人，渐渐收敛起眼睛里的凶光。“她呀，确实需要辅导，好好地辅导，心理辅导。怎么不早说呢，两位老师遮遮掩掩半天……”

“毕竟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不大好，你一定要保密，虽然你们分手了，但张宁也是你曾经的女朋友……”

“你放心，我会保密的。”那个男生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和冰冷，“不过关于张宁，我确实提供不了更多信息，半年前分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了。”

那，你能说说……叶冰青正要问下去，那个男生摆了摆手，低下头捧起了《宠物公墓》：“对不起，我没时间陪你们了。既然你们要对张宁进行心理辅导，就赶紧去吧，再问下去，我会怀疑你们真正的动机，也许你们想辅导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张宁，我不想产生这样的错觉，那样我会很不高兴的。”

小青还想问点什么，龙睿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停下。“恩，谢谢你的配合，我们……”他边说边戴上墨镜，但这时他的声音突然僵住了——叶冰青递出一张纸片，礼貌地一笑：“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见到张宁的话，请和我联系。”

“好的，”袁磊接过名片，礼节性地一瞥，脸上突然现出嘲讽的神情，“对了，提醒一下这位美女姐姐，你们刚才说错了一点。”

小青心里一怔：“哪一点？”

“纠正一下啊，你们说张宁心里很敏感、很脆弱，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信息的。”袁磊不屑地笑着，好像谈论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曾经的女朋友，“张宁这个人呢，敏感是有点，脆弱可一点都不，说这话的人估计是被她的外表蒙蔽了。”

“那张宁是个怎样的人呢？”

“见了她你们就知道的，张宁心里的黑暗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也不是你们可以驾驭的，辅导？到时候看谁辅导谁。等你们见了她就会知道，”袁磊渐渐压低了声音，“相信我，你们根本不知道将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张宁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怪物。”

小青听得心里一阵恶寒，那男生径直说下去：“等你们见到她的那一天，就知道什么叫离地狱很久了。”

不久之后，小青才明白，其实袁磊这句话还有另一层含义。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一直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龙睿才打破了沉静：“小青呀小青，你真的太莽撞了，我刚才想阻止你已经来不及了。”

小青侧过脸来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该把名片给一个这样的陌生人的。”龙睿一字一句地说道，“甚至我们根本不能确认，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小青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怎么，你也觉得这个袁磊有点不对劲？”

龙睿叹了口气：“何止是不对劲。”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青听出他话里有话，“讨厌死了，别吓我哦。”

“我没有吓你，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吧，太不小心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没长点心眼。”龙睿冷冷地说，不知怎的，小青总觉得他话里有一点嘲讽的笑意。对，我是缺心眼，所以你才离开我是吧，想是这样想，她还是半开玩笑地回道：“哇，你说得我好怕怕哦，说嘛说嘛，袁磊究竟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龙睿边想边说，“做我们这行的，很多东西不能全凭理性分析，重要的是感觉。这个袁磊，我一靠近他，感觉就不大对。你觉得呢，他说话的语气、神态还有感觉，真的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吗？”

“他是有点神经兮兮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小青回忆着。

“不，他一点都不神经，我觉得他很清醒。“龙睿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想确定什么，“我只是觉得，他说话的感觉和他的年龄阅历不相称，是完全不相称，我甚至觉得……”

龙睿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定定地望向远方。这是一个清冷的下午，清冷的阳光打在他清冷的面庞上，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能带来半点暖意，反倒增加了疏离感。是真的吗，师傅你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回到这里，我将遇到的究竟是什么？

“快说呀！”小青不耐烦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中，“你怎么老卖关子啊，故弄玄虚的。”

“不是故弄玄虚，只是你应该懂得，不能确定的事情我一定不能随便乱说。”说着，龙睿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但小青却听得越来越清晰，这声音让她浑身一激灵，“你真的觉得，我们刚才是在和一个人交流吗？”

我们刚才真的是和一个人在交流吗？“你什么意思？”小青只感到脖子里灌进一股股冷气，“不是人是什么？”

“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东西是在用袁磊的躯壳和我们说话，其实那根本就不是我们要找的袁磊。”说着，眉毛已经拧结在一起。

“何以见得？”小青的眉毛也拧紧了。

“我说了你不要怕啊，”龙睿的脸愈发苍白，“他好像完全能看穿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心里在想什么，这个东西都知道，你还记得当你问上次遇见张宁是什么时候，他的表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