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以来，龙睿以为自己已经把一切遗忘，心早已死去，世界彻底清净了。但是，就在这一天的突然重逢，哪怕只是生命中转瞬即逝的惊鸿一瞥，也能让他感到痛彻心扉的甜蜜，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她仿佛还枕在自己的怀中，仰着头，眼睛里闪着调皮的光，小嘴嘟哝着，作出一副让人心疼到死的表情。他仿佛还能感到她发梢轻拂的温柔，闻到那玉颈里淡淡的幽香。

以为能够留你在身旁，

但是谁肯留在谁身旁，

一首情歌都比一个亲吻更长，

这就叫做好聚好散……

他还记得那天清晨……其实小青你知道吗，那天我没有走，我就躲在湖边的树丛中，看着你惊慌失措的神情。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我一次又一次想站起来，想再一次走到你的身后，故意用深沉的声音说：“叶冰青同学，早上好。”我想，你一定会回过头把我紧紧搂住，然后挥舞着拳头不停打在我的肩膀上，一定会花容失色的大喊：“你这破人，坏死了，真讨厌！”……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这是我的宿命，由不得选择。

“今天很顺利！”潘云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

“什么问题？”

“你当时究竟看见了什么？”老潘说，“你知道吗，那时候你可把我这老骨头给吓坏了，一大把年纪了，从来没看过这阵仗的。”

白天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噩梦。龙睿想了想说，“我看见那个人从衣柜里爬了出来。”他停了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实话，老潘，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有些不对劲，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老潘点了点头，目光里满是肯定。

“你记不记得那个孩子的家，我们一进去，就感觉很不对劲，”龙睿一边回忆一边说，“他的家里气氛很不对，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就好像……”

“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老潘说出了他心里的声音。

“宋父到底是不是凶手？如果是，他真的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实施犯罪行为的吗，还是有某种神秘力量在驱使着他？如果不是，为什么那张照片及法医学报告都表明，孩子是自己把自己给扼死了呢？如果这个案子就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那么另外两宗案子呢，也是一样吗，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自杀事件，有这么巧吗？”

“龙睿，你脑子真好使，我就不行咯。”老潘苦笑着说，“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刚才我就想，也许我们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

龙睿叹了口气，踱着步子来到阳台上，头顶是深渊一般的夜空，无际的黑暗，永恒的黑夜。

一切，或许一切，才刚刚开始。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渐渐开始模糊。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有个东西悄悄爬到眼前，那是一具僵硬干枯的尸体，穿着身寿衣，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手指扭曲在一起，弯成一个钩爪状。一张黄纸滑落开去，露出一张老人的脸，一张毫无生气的萎缩的脸，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色的光。然后，这张脸竟缓缓睁开眼睛。不，根本没有眼睛，里面是深褐色的血洞……

“他”又来了，不，是那个梦又来了。

第七章 雨夜

9月26日 19:10

再见叶冰青的时候，龙睿只感觉眼前一亮。昨天机场那个一身黑色套装、一脸职业化表情、透着一股哀怨气的职业女性不见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浑身透出一股强烈的青春气息，雪白的公主裙，圆润光滑的香肩，白皙修长的臂膀，泛着银光的发箍，寸妆未施的玉面，自信的微笑，带着点羞涩。龙睿再熟悉不过，这是叶冰青的“经典造型”，曾经的大学校园、林间的小路，小青同学就是今天的打扮今天的神情，伴着自己一次次嬉闹着走过。

这样动人的美丽恍若隔世，他曾经以为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嗨。”见龙睿走近，小青抬起胳膊、调皮地摆了摆手指，昨天的拘谨、僵硬和不安都一扫而空。龙睿咬紧了嘴唇，依然是礼节性地微笑、点头、礼貌的回应。“晚上好。”他冷冷地说，“你休息得好吗？”

死人，热情点会死啊，本姑娘容易吗？小青心里恨得直咬牙，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蛮好的，好久没有睡过这么久、睡得这么香了！昨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本姑娘得好好休养，压压惊啊压压惊。”

这个女孩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如此地轻松坦然，仿佛两人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伤痛的过去。龙睿反而心疼了，他知道，小青就是这么一个执拗的女孩，一个就算摔倒在泥泞的雨夜也会笑着哭的女孩。她脸上所有的天真调皮其实都是倔强的坚强，都是那么叫人怜爱，幸好戴了墨镜，你看不到我异样的神情，看不透我眼眶里的泪花。

“喂，说你呢！”小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能不能不要扮酷了，把墨镜给我摘了，我不想别人误会有终结者在追杀我。

龙睿摘下眼镜，腼腆地笑了。

两人走进一家咖啡厅、坐定。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这家名叫细雨的咖啡厅是他们大四常去的地方。“笨死了，牛排都切不好！”那时小青总是捂着嘴偷着乐。时空穿梭一般，他又闻到一股淡淡的紫罗兰的幽香，那是对面的女孩最爱的香水味。

“喂，龙大侠，”小青戏谑道，“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吗？”

龙睿摇了摇头，无辜懵懂的样子。

小青脸一沉，低下头凑近来，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本姑娘今天就是来提审犯人的，给我从实招来，这些年你都死哪去了？昨天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练的神经病超能力？快，老实交代！”

其实在见龙睿之前，小青已经对表哥王志新进行了突审。但是，不论她怎么软硬兼施、费尽十八般武艺，王志新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傻憨样：“老妹，我最可爱的老妹，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我的上司只是告诉我会来两个重要人物，要做好接应工作，不论发生什么都要紧密配合……哎呀，我说真的，妹妹你一定要相信，我知道的一点都不比你多！”

龙睿叹了口气：“小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你要明白，离开你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真的是有缘无分，这都是宿命……”

小青根本不愿听下去：“好啦好啦，说正题，就说你为什么走？”

“我可以告诉你，”龙睿说，“但有两个条件。”

“但讲无妨！”

“第一，我有我的保密守则，我的组织很神秘，但也很危险，我们在做的事情很多都超越人类的常识，如果公布出去，将引起难以想象的恐慌。所以，我只能试着告诉你一些，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更多的。第二个要求……”见小青点头，龙睿拿起桌上的西餐具，无奈地摆了摆，“我求求你，这次能不能不点那该死的牛排！”

9月26日，19:25

夜幕降临，月影微斜，一个女孩步履匆匆。

后山就要到了，唐晓静看了看表，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学生会太讨厌了，事情那么多，一讨论起来就没个晚，我生日还过不过啊。可怜的朱峰，可爱的猪头疯，一定等得急了。

从收到朱峰的短信那一刻起，唐晓静心里就再也没平静过了。七点，后山见，还后山，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什么东西呀。她还记得，最温暖的傻大个同学曾经拍着胸脯保证，生日这天一定要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一个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惊喜。

其实，静儿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不要急，就晾凉他，考验考验猪头对爱情的耐心。但是静儿又于心不忍，更何况那神秘的礼物太具有吸引力了。朱峰这家伙平常也不怎么懂浪漫啊，这回能预备怎样的惊喜呢？真的能那么用心，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吗？

树林渐渐浓密起来。静儿跑进一条幽深的小径，两边的灯光渐渐微弱了。这省大也真是的，连个灯都那么少，这究竟是省钱还是给恋人间发生点“意外事件”创造氛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