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龙睿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淡淡说道，“这个玩笑就别开了。”
小青，真没有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你，是命运在怜悯我吗，还是命运要惩罚我。龙睿在心里暗暗说着，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有太多东西太想去想，又不敢去想不愿意去想，却又情不自禁地一定要去细想。在过去的五年里，这个叫叶冰青的女孩一次次闯进他的梦中，她的秀发，她明媚的笑脸，她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的光，她笑起来的小酒窝，她鼻翼上淡淡的红点点，她眼角的滴泪痣……有的时候，他努力去回忆，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楚的形象，于是他庆幸自己终于开始放下、开始忘却了，但就在某个落雨的午夜，刹那间那形象又清晰无比地印在脑海中。
时过境迁，当我慢慢忘记你的脸……
“这个案子你怎么看？”老潘的声音又响起了。龙睿沉吟了片刻，说，“我还没有结论，如果案情确实像叶冰青说的那样，我不排除那些东西有可能存在？”
“你是说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老潘点了点头，“我们来这里，就是要查明这个案子中是否存在非正常的力量。不过小龙啊，这次你可千万得注意安全，不要像上次那样……”
龙睿点了点头。潘云鹤接着补充：“师傅他放心不下你，让我一定要跟紧你。你知道的，他说你心里太柔软，太悲悯……”
夜渐渐深了。龙睿一直睡不着，他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熟悉又陌生的山峦，黑暗中有一种暗暗躁动的力量。他知道，今天晚上睡不着的一定不只他一个人。
9月25日 4:00
小青依然辗转难眠。不知要过多久黎明才会来临，她竟有些焦急，因为只有天明了，这漫漫长夜才会终结。可天明了又怎样了，就算阳光灿烂，在她的心中不一样是漫漫长夜吗？到时候又会见着那个人了，她一脸的疲倦、还留着黑眼圈，那个人会不会嫌她变丑了呢？
醒醒吧，小青在心里暗骂自己犯贱，却忍不住回忆起那一年的事情，一幕幕又清晰无比地呈现在眼前。他们的爱情曾经那般甘甜醇美，这样美丽的爱情无须修饰，连话语都变得多余。只要心照不宣，就算没有旁人的祝福艳羡，他们也一定相信对方就是自己逃不掉的宿命，虽然未来如此阴晴不定、含混不清，但小青肯定他们会一起加油，不论遇到什么，都会永远地在一起，平静地厮守。
但是，一切突然在大四那年改变了。准确地说，是在那次旅游之后，那一年龙睿突然说想去四川的峨眉山。小青问为何要跑那么远，龙睿只是狡黠地一笑：“我梦见那里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甜蜜得让人感觉不真实，小青至今还记得，他们一起在山间小溪里奔跑，冰凉的溪水轻吻着脚尖，脚下圆润的石头，两侧突然出现又隐没的小猴。小青的心从来没有这般宁静自然，仿佛一切尘世的喧嚣都已经远去，毕业的焦虑、前途的迷茫、人际的复杂、城市的阴沉……仿佛这一切都变成了别人的故事。那一天，龙睿的脸上突然泛起了少有的笑容，笑得那么阳光，那么纯真，那么自然，像个让人想捏着脸紧紧搂住的孩子。
然而，从峨眉山回来之后，龙睿突然变了。他不仅回到了以前沉默寡语的状态，甚至和小青在一起也不说心里话了。每一次小青问起他都笑着摆摆手：“没事，你想多了。”但是小青知道，她能感觉到，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两个人之间正在悄悄地筑起一道高墙。
就这样，直到某天清晨。她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那个男孩再也没有出现在约定的湖边，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人们依然在路上喧闹，小天鹅依然在湖中央呱呱叫，湖里荷花竞相绽放，湖风吹乱一头的秀发，但一切都和她无关了。不久，小青得知，龙睿悄悄地退了学，抹去了他在这个城市所有的记录，这个神秘的男生的离去和他的出现一样，无声无息。
现在想来，好像就是在峨眉山的第五天，龙睿突然不对劲了，就是在那个神秘的庙堂里。小青努力回忆着，眼前又浮现起半山腰丛林中出现的一座古老建筑，那是一个在所有地图和景点介绍上都没有看到的庙堂，甚至门口牌匾上的字也被密布的爬山虎遮盖。
小青回忆着，当时龙睿想都没想便冲进了庙堂。“等等我！”小青惊诧地喊着跟了进去。大院里满地都是落叶和尘埃。峨眉山上有一座伏虎寺，终年不沾落叶，而这里却仿佛成了落叶的坟场，漫天的落叶就像无数死去枯萎的飞蛾，四处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息。她冲进眼前的仿佛是宫殿般的建筑。没有佛像，这里只是一个空寂寥落无比黑暗的密闭空间。
房间的正中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个……
“龙睿，快看这边躺着个人。”小青正惊叫着，那人脸上蒙着张黄纸，穿着身……寿衣，他的身躯已经僵硬干枯，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手指扭曲在一起，弯成一个钩爪状，仿佛是要凶狠地抓住什么。这是一具不知死去了多少年的干尸。
“哪里有人？”不知什么时候，龙睿已经出现在她身旁，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在这里啊。”小青向床上指了指，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猛然发现，那张床上空空如也。
“刚才明明在这里的……”小青几乎要哭出来了，一股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像庙堂里的落叶一般，转眼便把她淹没了。也就在下一秒钟，小青回过头来，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剪影留在眼眸里——
那具干尸就站在龙睿的身后，身躯已经僵硬干枯，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手指扭曲在一起，弯成一个钩爪状。黄纸已经落去，露出一张老人的脸，一张毫无生气的萎缩的脸，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色的光。
这个不知是人是尸的东西，竟缓缓睁开眼睛。不，根本没有眼睛，里面是深褐色的血洞……
25日凌晨，小青在噩梦中惊醒，沉重地喘着粗气。
第六章 第一次破案
9月25日 9：15
“闺女啊，你好像没休息好？”老潘关切地问道。小青勉强地笑一笑：“失眠，老毛病了。”一边偷偷地瞥了龙睿一眼，这家伙又戴上了厚厚的墨镜，面无表情。
阴沉的一天，阳光在密布的浓云后时断时续地踌躇着，沉闷。又来到了这里，遇害者宋哲南家门口，幽深的楼道里，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悄悄弥漫着，灰色的墙上布满牛皮癣和青绿色的污渍——这些潮湿粘稠、令人作呕的痕迹仿佛永远都不会褪去。
楼梯口站着一个不速之客。一个青年穿着件休闲装、戴着顶鸭舌帽，帽檐遮住一张略有些粗糙的脸庞。小青定睛一看，那张脸再熟悉不过。“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王志新摘下帽子，又好气又好笑。但当他看见小青背后的两人，脸上立即浮现出职业的谦逊：“两位就是龙睿先生和潘云鹤先生吧，上头叫我在这里恭迎两位。”
平日里一贯严肃稳重的表哥，此时竟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在演电影吗？小青差点没笑出声来。没想到，那二人并不惊诧，礼貌地点了点头，搞得好像武侠小说里江湖会面一般。小青心想，这两位都是什么来头，连刑侦支队长都便衣陪同。她眼前突然又浮现起刘伯脸上老谋深算的一笑，这水还真深啊。
来迎接的依然是宋父。可以看见，这些天来宋斌又消瘦了不少，头发也开始泛白，麻木的眼神仿佛没睡醒一样。小青并不想多看他，几个人直奔主题、走进宋哲南的房间。潘云鹤把门关上，一边叮嘱宋父：“请您在外头等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出来，这期间无论谁来敲门，都不要打开。”宋父脸上明显很不情愿，但也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