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原本微澜水面波涌如沸，潜流翻滚汩汩喷薄，竟似杂有深水浊泥及殷红血色！方军李卫国大惊之下疯狂拖拽绳索，尼龙绳绷如弓弦、震出重影。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水底拖出纠缠不清的两人，只见兰木扎布满脸污渍浑身哆嗦、面如金纸，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叶尔兰。

没人知道水下发生了什么，李卫国刚打了一枚求救信号弹，小艇四周已围满公园管理处快艇和就近靠拢的大型游船，人声鼎沸闹成一片。半空掠过一只苍鹰，俯身下望：大小船只化作踊跃争食的鱼群，水面碧波磕碰出层层同心圆。

（待续……）

第十一章 KARAKAM（3）

若望刚审视过牙关冷战，浑身滴水的康妮，递过一张毛巾裹住她的头。见她已无大碍，歪嘴笑道：“亏你将双剑保护完好，就为有朝一日送给我这糟老头做礼物？”

康妮全副心思只在叶尔兰生死。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煞白，身上衣服有几处刮破，前额一大块淤紫。急忙伸手触摸他脉门，片刻，她紧缩的眉头开始舒展——叶尔兰还有微弱心跳！康妮记得在学校里自己选修过急救护理课程，现在正能派上用场。她双手交叠在叶尔兰心口猛摁几下，再俯下身去，微微颤抖的樱唇就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她的睫毛盖住明眸，发丝像刚出锅的清汤挂面，穿过晶莹水露滴落的珠帘，看得到若望惬意微笑……

双唇正要交接的一瞬，康妮胳膊猛然被人拽开，只见巴雅尔挤弄一对三角眼，坏笑道：“搞急救，是我的专长。我们蒙格利亚丨警丨察特训过，专门为应对类似911恐怖袭击！”

康妮见他不由分说紧紧捏住叶尔兰鼻孔，一嘴黄板牙堵住叶尔兰的嘴，胃里反出股股酸水……

不多时，叶尔兰吐出几口黄绿相间的污水，呻吟一声，四肢轻微抽搐。康妮急运一股内劲，伸食指在他“人中”穴用力一戳。叶尔兰慢慢撑开眼帘。第一眼看到的，是康妮湿润妩媚的笑脸；紧接着巴雅尔大头凑过来：“小子记住了，这次是我救的你！”

兰木扎布乌紫色的嘴唇不断哆嗦，犹自惊魂未定，反复念叨：“水里有东西！有东西，太危险了……”

其余几人，还在四周水面拼命搜救老杨。通过与水上救生队简短交流，又有几名全副武装的潜水员在出事地点下水，鸬鹚捕鱼般浮沉数次，却连一只袜子也没捞到。最后，站在船头的李卫国指着远处一片随波荡漾的白斑说：“那是什么？”

（待续……）

第十一章 KARAKAM(4)

大家使船靠过去看，居然是老杨刚才还围在脖颈上的那块雪貂皮，此时浮云散尽、阳光初露，水波蔓卷下，那皮子毫毛根根竖立，如透明中空的乳酪，貂皮四爪平伸，形貌畅快无比……

有人问要不要捡？兰木扎布怆然摇头。折腾近半小时，老杨再也没有浮出水面。显然是遇难了。

大家心情都异常沉重。康妮虽厌恶老杨贪欲，但眼见一个大活人不明不白就没了，心中仍觉触痛，想起一路老杨的热情豪迈，不免流下泪来；叶尔兰呆望着茫茫水面心绪翻滚：他惊叹人与自然的共生相处，有时却也是一种你死我活的关系。没有了生死对峙，也许人类就失去了自省的能力……面对亿万年造化所生的神秘境域，人们犹如黑夜悬崖上胡乱摸索的幼童。天地间自有生杀予夺的严酷法则，闯入者可能遭到大自然赤裸裸的报复。

大家心情都极为低落，决定先掉头返回喀纳斯湖南岸度假村休整。兰木扎布沉痛地拨通电话，硬着头皮向阿勒泰市局通报老杨不幸坠湖丧生的噩耗。对方得知是湖中不明生物袭击后，沉默了半天才安抚北京来客：责任不在任何人，在于天命……这话让兰木扎布忽然觉得，人有时不信“命”竟也是不成的。

晚上，若望趁大家吃过饭气氛稍缓和，忍不住试探问道：在水下都看到了什么？可见到湖怪的真面目？

叶尔兰打了个寒颤：

“当时我脚下有个漩涡，力量很大拼命把我往下拖。我心里很慌，模模糊糊只看见身边环绕着一条巨大黑影在快速游动，感觉脑后有股水流吹动我的头发，我一回头，只看见两只车灯大小的眼睛萤火一样发光！我被吓得用手挡在身前，那东西用鼻孔吸了吸我的右手，突然张开黑洞洞的大嘴，一口把我吸进去，我的头好像撞在它一颗牙齿面上，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续……）

第十一章KARA KAM（5）

若望镜片泛出扑朔迷离的光华，静听不语。

兰木扎布想想后怕，补充道：“我看到那双大眼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那怪物一下张开山洞高的巨口，锯齿间突然向我喷出一个人、拦腰撞过来！我来不及想，本能一把接住，被拉出水面才看清是叶尔兰……

那东西不太像是大鱼！它好像有一条巨型输油管粗细的长身子，身体后半部是礁石一样的巨大阴影，在水底下也看不清楚。我和叶尔兰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又被莫名其妙送了回来，直到现在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它没有伤害我们，唯独老杨尸骨无存？”

“我也认为它不是大鱼。按照图瓦人传说：有人见过湖怪在水面吞云吐雾，这很像海洋中的鲸类，定时会浮出水面换气，这说明——湖怪也可能是一种用腮和肺轮流呼吸的两栖爬行动物！”若望一语惊人。

“说不准，反正我们谁也没看到它完整的身体。”叶尔兰感叹。

“那您认为它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主动攻击老杨、却把叶尔兰从嘴里吐出来？”兰木扎布满脑子疑问如黄豆涨发了芽。

“地质学家认为：早在5亿年前，今天的中国新疆大部分地区是汪洋大海，只有塔里木和准噶尔两块陆台高踞于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大约距今两三亿年前，随着古生代地壳运动、海水逐渐退去。距今约100万年，周围海底隆起、形成阿尔泰山、天山和昆仑山系……”

屋内，大家都被教授的讲述吸引。

“这些造山运动最初一定是激烈的，伴随火山或地震；但是到了后期，很可能越来越缓慢，这就使许多古生物幸存于世成为可能。”

“比如什么？”康妮双手托腮，星眸明亮。

“比如史前瘤龙（沧龙，现代蛇的远祖）；寒水座头鲸；蛇颈龙；还有矛齿鱼……它们都可能历经数百万年变异，而逐渐适应今天喀纳斯湖的冷水环境。”若望知道，这些名字中任何一个，都足够故事讲一晚上。

（待续……）

第十一章 KARAKAM（6）

“至于湖怪为什么把叶尔兰从嘴里吐出来？我猜想原因可能有两个：其一，因为它想要袭击的目标只是老杨，而不是其他人；其二，因为叶尔兰右手掌残留石人留下的血腥，阻止了湖怪对他的伤害……”此话似疾风摇曳众人神思，猎奇的念头在脑中唏嘘发声。

叶尔兰忙伸出右手，灯光下依稀可鉴湖水浸过的掌上，昨晚梦中触摸石人面颊留下的血痕，竟未被彻底洗净。凑近一嗅，仍有淡淡腥咸气！

若望盯着他，肃容道：“原始萨满巫师相信：一切生物的灵魂，都依附在鲜红血液中。人体失血时，体内精魂就会减少！”

“不错，当初我们蒙格利亚人也信仰萨满，扎木合被铁木真抓住，说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因为他两是安达（结义兄弟）因此讨了一个不流血的死法！”巴雅尔忽然插话。

若望又言：“我以为：昨晚老杨杀死在石人身上的雪貂，也许是萨满巫术中传说的魂器——古代武士英灵先附于石人，而后转又附于雪貂；老杨杀害了雪貂，那股怨念就化为一种气味的诅咒。正是死貂皮萦绕不散的血腥气，像中国古代坟头的招魂幡一样，引来了湖怪攻击！至于叶尔兰，手上留有石人气息，湖怪受萨满通灵术感应，才会网开一面……”

“简直像听聊斋志异！”兰木扎布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深不以为然。康妮和叶尔兰却有几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