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每年夏天，叶尔兰都会随母亲去阿勒泰布尔津县，回外祖母家探亲。外祖母家就坐落在县城北郊的高山草甸上。祖父一家仍然过着天鹅部族人世代相传的游牧生活。毡房扎在山峰向阳的暖坡，靠近潺潺流淌的冰川融水，草地上放牧着成片的羊群……

外祖父萨伊辽颧骨微突，高傲地挺着一只异峰突起的钩状鼻子。虬曲白眉下藏着山鹰般锐利的灰色眼睛。在叶尔兰印象中，他身材伟岸，常戴一顶狐狸皮做的“图马克”风帽。骑在马上永远像山峦傲立，在他醒着的时候，太阳似乎永远翻不过他的头顶。

萨伊辽常对叶尔兰说：“只有骏马，才配做天鹅族人的翅膀，鹰只是我们的朋友。”

他见过外祖父驯养的一只草原金雕。不过半大年纪，平时头上罩着武士头盔状皮套。雪天出猎一旦撤去头套，鹰就像捕兽夹弹射而出，半空里打着呼哨扑向野兔或者狐狸，锁定目标时拧身探爪疾扑腾空翻滚的猎物，鹰翅上每根翎毛都如吃饱了风的帆，猎猎作响，将蹿起来的碎雪碾成粉末……

萨伊辽不忘告诫叶尔兰：群山里个头最大的金雕能叼走三四岁的小孩！那样的大雕双翼展开都能超过两米。所以儿童独自进山游玩一定要骑马，万一被雕抓住，只要双脚紧紧套在马镫里，再大的雕也无法得逞。如果带上猎狗就更好，便于扑救。

可偏偏就在那个夏天，叶尔兰还是出事了……

（待续……）

第二章凶手（2）

一天，叶尔兰听牧区的小孩说：接近雪峰北侧有一处断崖，经常会看到一个头戴尖帽手拿摇铃，身穿破羊皮袄的怪人出现。那人从不让生人接近，有时候他会呼风唤雨，让花瓣飞起来像蜜蜂一样围着他跳舞……这故事深深勾引住叶尔兰。有天中午他趁家里没人，独自一人牵着猎狗钻进了通往高海拔山地的密林。

山风一如千年铸就的苍劲手掌，不断摩挲层峦叠嶂的雪山和皴皱裸露的岩石。染过墨汁的浓云很快被撕开一道口子，几缕阳光如亮色油彩，将针叶林和大片草地点染成金绿色……

叶尔兰带着猎狗“努苏尔”（民语：暴风雪）好容易钻出密不透风的红松林，绕到山峰北坡。这里阳光稀少、怪石嶙峋。他稍作歇息，刚吸上一口凛冽寒风，还没等四下打量，就听见努苏尔暴躁狂吠起来。叶尔兰不及回头，他察觉了猎狗眼中的惊恐，一团巨大阴影遮云蔽日，将自己身前倒影完全遮住！他猛然转身，疾风夹杂腥膻味骤然扫在脸上，他的双肩已经被两只巨爪紧紧箍住，每只爪子几乎有壮汉手掌般大小、斑驳如巨蟒的鳞状皮肤，钢钩利爪足有狼牙长短！

叶尔兰只觉眼前一片暗黑，无数细碎羽毛切割着微弱阳光。意识眩晕着已经飘离躯体，使他脚尖不由自主踮了起来——捕获他的与其说是只巨鹰，不如说是头巨兽，身躯壮如獒犬，一双堪比小型飞机的巨大翅膀悬停在空中，气流被搅成漩涡，冲撞四周高草东倒西歪。叶尔兰紧盯着巨雕的金黄色双眸，那里面有一种无可争辩的意志力，似乎他早已是它的口粮，他此生注定要献祭给“腾格里”（阿尔泰语：圣天）

他耳边回旋着外祖父要他上山必须骑马的告诫，但懊悔已无济于事！他拼命挥动双臂，想要挣脱，手臂却像被氧炔焰生生焊接在巨爪中的生铁，两者铸就一体，哪里动得分毫！

巨型金雕双翅一振，叶尔兰身子已经悬空。猎狗努苏尔连忙跃起一口咬住主人的裤腿，人雕猛然下沉。那巨雕仰天一声怪啸，双翼疾旋，气流游龙一样在怪石从中呜咽。连人带狗，又一并升向空中。

叶尔兰仰望“腾格里”：涌向天际的连绵浮云被午后阳光镀上一层乌亮金边。天空蓝得让人心口发慌，可真主从来不问狼为什么要吃羊……

就在他即将魂归天国的关口，一团灰影嗖地从头顶高岩间窜出。轻若飘絮、疾如闪电，落在巨雕肩头。突如其来的重压让人、雕一齐坠落，巨雕很快松开了紧箍叶尔兰的爪子，抽身与那团灰影激烈缠斗！

滚落一边的叶尔兰竟然忘却逃跑、痴痴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一头牛犊大小的高山雪豹，周身铁灰毛皮点缀碎石状深褐斑纹，山风吹拂下，长而柔顺的鬣毛如迎风招展的逆光苇草，泛出银色荣光；这畜生极度灵敏，攻守撕咬动如灵猫、滑似游蛇。霎时与巨雕在怪石衰草间斗了十数回合，两兽化作花间蝴蝶翩飞起舞。粗重踹息声杂糅低沉风吟，又时刻提醒旁观者，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罕见恶战！

巨雕凭借空中先天优势，躲避雪豹的致命咬啮。饶是如此，它胸口还是被扯下一大簇翎毛，但雪豹肩头也留下几道明显抓痕。忽然间，雪豹躬身弹起，一口咬向巨雕脖颈，那金雕却一错身，空中扭转肢体，探爪抓向雪豹咽喉。电光火石间形势逆转，雪豹落地时被雕身压住。巨雕不待对方醒悟，钢钩利喙猛啄雪豹琥珀色眼珠，如果这一击得手，雪豹性命堪忧！

（待续……）

第二章 凶手（3）

蓦然间，叶尔兰只听三声若即若离的破空风响，三只雕翎狼牙箭并非同时发出、却争先恐后如约而至，一箭洞穿巨雕左翅，另一支钉住雕儿右爪，第三箭恰巧穿越雕悲鸣的巨口，带出一团血糊糊的事物、凿入旁侧土岩！那雕吃疼悲鸣，一个扑滚，纵身跌进十数步外一道悬崖，远远逃命去了。

日影西垂，远处山梁红霞中显出一个瘦弱身影，周身裹一件破旧羊羔皮袍。袍子旧得辨不清本色，简易风兜罩住脑袋；他手里控一张牛角状斯基泰式角弓，扬手嘬嘴几声颤音呼哨，那雪豹竟然抬头眯眼，轻弹脚尖向他跑去，极像只乖巧的大猫。

叶尔兰恍如隔世，眼看那人伸手抚摸雪豹温顺的头颅，仿佛见到了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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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选手出人意料放出一箭，紧挨着叶尔兰射出的那支，钉在靶心外侧，暂时把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明天，将有一场对外公开的热身赛，虽不属于奥运正式比赛，但会有各国观众围观。领队俄罗斯裔教练轻轻拍了拍叶尔兰肩膀，表示对他深切的信任和期待。

第二天清晨，叶尔兰醒来时发现自己床头的皮革箭囊不见了！问问隔壁队友，没人知道原因。猜想可能是主办方为了比赛公平，收走了明日参赛者自带的箭簇，等比赛结束再归还。叶尔兰有些闷闷不乐，不过他素来沉稳，只耸耸肩，并未深究。

在公共餐厅吃早点的时候，叶尔兰感觉胃口特别好。不知是临战状态使他略微有些兴奋，还是中国菜味道果真世界一流？叶尔兰少有地狼吞虎咽起来，他忽然觉得，今天的食物隐约含有一种异香，既有些许奇异，又叫人非常受用、欲罢不能。

上午10：00，叶尔兰和队友乘专车准时抵达热身赛场地，这里靠近北京郊区森林地带，气候宜人。阳光温驯撒满大地，树叶绿的油亮。叶尔兰深深吸了口微带植物甜味的空气，他感觉状态异乎寻常的好。

第一轮较量在他和一名韩国对手间展开，室外30米标的射。叶尔兰从容放出36箭，全部命中金色靶心，拿到了360分的满分。这个成绩让旁观的韩国和英国人不由皱起眉头、不停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因为细心的选手已经看出，叶尔兰射出的箭，在靶心形成一个规则的四层“同心圆”，这显然是一种炫技！

今天赛场看台上只聚集了上百名观众，都是来自世界各国的铁杆射箭fans。其中包括不少政要和商业巨子。因为提前预知今年射箭比赛新人辈出，很多人暗地里都为自己心仪的“冠军”押下赌注，以增加观赛的刺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