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22 22:34:00
“我们才不信你的鬼话!”小阁继续指着他的鼻子骂,“臭男人的鬼话我……我姐姐们跟我说的多了,从来就没一句真话!”
“这里土地肥沃,如果种地的话,够他们养家糊口,但人心不足,贪念令人铤而走险。他们将自己死去的亲人故意埋在养尸地,养成行尸,然后收人钱财,利用行尸去替人消灾,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江四郎没有在意小阁的控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像是说给他们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上个月,利州城的张员外全家被行尸所杀,韩大哥和他是莫逆之交,誓要找出凶手,祭张员外亡灵。几番追查之下,查到了这个村庄,才知道乐善好施的张员外得罪了锦官城(成都)杨家的二公子,那杨二公子是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恶徒,因行商路过利州,看中了张员外的女儿,要强聘为妾,张员外不肯,他竟然收买这里的村民,驱使行尸杀了张家满门。”说到这里,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咳得满身是血,声音也愈发虚弱,“我们杀了村民,是替天行道,但那个云游道士竟然不问缘由,只当我们是在行恶,要置我们于死地,这等善恶不分的人……”说话声渐渐低下去,直到几不可闻。小阁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死了。”
芸奴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不过,那个云游道士也不是什么好人,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他并没有说谎。
“姐姐。”小阁看了看昏迷的叶大公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先去利州城,找个大夫给大公子好好诊治。”芸奴让小阁将叶景淮背上马车,车内已经被洗劫一空,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想必是韩元宾做的好事。
“姐姐,这个村子……”小阁往村口一指,“不能让它留着啊,满村的行尸,若是伤了路人可怎生是好?”
芸奴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火折子,捏在手中念了几句咒语,将它弹出去,那火折子‘呼’地一声烧起来,宛如一只火蝶,翩翩飞舞,在房屋之间轻点,被它碰触的屋子猛地窜起一道火焰,不过顷刻,整座村子都陷入熊熊烈火之中,将这阴冷寂静的夜照得宛如白昼。
晨曦正曈曨,薄雾轻笼芳草,一片苍茫之色,小阁赶着马车,往山川尽头而去。叶景淮躺在柔软的褥子上,芸奴拿着丝绢,轻柔地擦拭他额头上的冷汗。他的睫毛很长,在睡梦中微微颤动。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放肆地注视他,以前她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在她的记忆中,他的容颜一直是冷冰冰的,她从来不知道,他睡着时面色是如此的温柔安详。
犹豫了很久,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触他的睫毛,虽然只是微微一碰,却鼓足了全部的勇气。
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影子,随着它们的颤动,连她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
手一抖,碰到了他的眉心,叶景淮忽然睁开了眼睛,芸奴像受了炮烙一般抽回手,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大,大公子。”
“你在干什么?”冰冷的面容、冰冷的语气,是了,这才是大公子,芸奴低着头:“在给您擦汗。”
“擦汗?那你哭什么?”
“呃,我哭了吗?”芸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濡湿,“可,可能是被风沙迷了眼。”叶景淮静静地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将脸擦干净:“东西都被抢走了吗?”
芸奴点了点头,从脚下拿出一个包裹,里面有几样首饰:“只剩这些了,等到了利州,奴婢把首饰当了,大概有个几百贯,先给您治伤,剩下的若是省吃俭用,到锦官城不是问题。”
叶景淮解开衣服,腰上的伤已经用上好的白布包扎好,他摸了摸伤口:“请大夫就不必了,我写个方子,你去抓些药来便可。利州不必去,我们快马加鞭去锦官城。”
芸奴忧心道:“可是若到了锦官城,找不到孙叔他们,路费又花光了怎么办?”
“锦官城有一杨姓人家,是蜀中望族。杨老爷与我父亲是多年故交,我有难,他不会袖手旁观。”顿了顿,他又倚着褥子笑道:“何况我七尺之躯,难道还会饿死你不成?”
说这话的人想必并未往深处想,芸奴听来却觉得暧昧,登时红了脸,蠕蠕道:“车中有些闷,奴婢出去透透气。”说罢转身出来,坐在小阁身侧。小阁贼兮兮地笑道:“芸奴姐,你是不是喜欢大公子啊?”
芸奴一听,脸更加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大公子是那天上的明月,而我不过是脚下的泥土。小阁你不要再胡说了,我一向本分的,若是让大公子听见,还以为我生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呢。”
“好,好,我不说了。”小阁怕她生气,连忙闭了嘴,挥舞着手中马鞭专心赶车。不知为何,芸奴觉得心内痛得刺骨,双眼酸涩。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经历过。
那是被她抛弃的记忆。
人世如流云变幻,一时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