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18 9:33:00

烛火的光晃得芸奴眼中生花，好一阵才能见物。地窖不大，却有四个人，有坐有站，穿着粗布衣裳，手中拿着刀剑。其中一个男人坐在角落，无论长相身材都不起眼，芸奴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身上。他正拿着一把刀，用一块破烂却干净的布细细地擦拭，这个男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哪怕隐藏在人群之中，也无法掩盖其锋芒。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拿弓的年轻人警惕地问，“为何会在此处？”

“我们是商人，从临安而来。”叶景淮温和有礼地说，“在下叶景淮，方才多谢壮士的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壮士尊姓大名？”

“在下姓江，排行第四。”那年轻人是个粗人，粗声粗气地说，“我们是这个村的村民，尸毒泛滥之后，我等就避在此处。”

村民？芸奴在心内道，这些人眉宇间有杀气弥漫，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村民。

似乎感觉到芸奴的目光，坐在角落擦刀的男人抬起头来，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像刀，随时都可以出鞘，芸奴忍不住往叶景淮身后躲。叶景淮说：“她是我的婢女，因水土不服，脸上长了疹子，所以才戴了这面具，各位勿怪。”

他的目光又落在芸奴怀中那只硕大的老鼠身上，芸奴忙小声解释：“它，它是从西域来的，叫……叫龙鼠，所以比一般的老鼠要大一些。”

那个擦刀的男人依旧盯着芸奴，似乎想在她那张白银面具上探索出什么。

叶景淮岔开话题：“诸位，这村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这么多行尸？”

江四郎刚想说话，那个擦刀男人忽然截住了话头：“我们这个村，叫‘度雪村’，其实原名‘肚穴村’，意思就是，这村子的位置，是在一个‘死牛肚穴’的极阴之地，地气养尸，人死之后，尸身极易化为行尸，因此这里房屋的门楣才修得如此之低。”

“诸位为何不搬走？”

“我们都是些农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虽然风水不怎么样，但土地肥沃，山中的飞禽走兽又多，靠着这里的山水，村民们还算过得富裕。若是离了这里，又要到何处去安生？”擦刀男人叹道，“原本大家过得还好，七日之前，有位道士路过，村人们见他衣衫褴褛，略有怠慢，他竟然怀恨在心，在井中下了尸毒，致使村民成了这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样。”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叫道：“若是在让我见到那妖道，我一定要将他一刀砍了。”

“陈二，休要胡说。”擦刀男人低喝，那汉子乖乖闭上了嘴，李四郎忙说：“还未向叶公子介绍。”他朝擦刀男人一指，“这位是韩元宾韩大哥，这边两位是兄弟，你只称呼他们陈大、陈二便可。”又道，“本来还有一位，名叫郑陌，出外去寻吃食去了，也不知是否平安。”

“天才刚黑，诸位为何不乘白天行尸不能行动，逃出去？”叶景淮又问。

“叶公子有所不知。”韩元宾说，“那妖道在村子周围设了阵法，只要是度雪村中人，都不能出村一步，否则将身首异处。”

芸奴一愣，阵法？村子周围哪里来的阵法？是她看漏了么？

“世上竟有如此恶毒之人？”叶景淮的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诸位不必担忧，待天亮之后，在下出村去请人来救诸位。”

一直不发一言的陈大忽然不屑地笑了一下，虽然只是片刻的神情，却令芸奴暗暗心惊，那个笑容，就像在说：你还走得了吗？

‘咚咚、咚咚咚、咚咚。’有节奏的敲砖声响起，众人一惊，陈二喜道：“是郑陌回来了。”说着便要去开地窖的门。

“且慢。”韩元宾按住他的手，“你怎么知道，回来的就一定是郑陌？”

2011-10-19 9:16:00

“除了郑陌，谁还知道我们的暗号？”

“就算回来的是郑陌，你怎知他是否还活着？”

敲门声还在继续，地窖里的气氛凝重，仿佛有巨石压在心头，喘不过起来。江四郎道：“韩大哥，如果郑陌还活着呢？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如果再不进食，恐怕体力难支啊。”

韩元宾目光幽暗，似乎在思酌着什么，芸奴抬头凝望那块被敲得震动不已的地砖和簌簌落下的尘埃，她能够感觉到，一团巨大的妖气凝在外面，如同一团黑火，起伏波动不定。

陈二急道：“韩大哥，你再不开，陌兄弟就真要被那恶鬼吃了！”韩元宾依然无言，陈二怒道：“你不开，我去开。”说罢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地砖，用力一顶，一道清冷如冰的光透进来，芸奴忍不住想上前阻止，被叶景淮举手拦住。

一个樵夫打扮的男人跪在外面，探出半个身子，一张脸蜡黄，瞪着一双眼睛，如同一缕幽魂。陈二奇道：“陌兄弟，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要是那恶鬼……”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他看见那恶鬼就在郑陌身后，张大了嘴，郑陌腰部以下尽没于其口中。

“鬼……”这个字还没有说完，韩元宾已经冲了上来，他手中拿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大刀，劈头砍向郑陌，一刀将他劈为两半，恶鬼刺溜一吸，将血肉模糊的郑陌吸进口中，吞进肚里，然后如猛虎一般朝韩元宾扑过来。

韩元宾举刀相迎，为了不让它攻进地窖，他纵身跃上地面，与恶鬼交手。

恶鬼力大无比，皮肉不惧刀剑，屋外脚步咚咚，如同擂鼓，不知有多少行尸闻声而来。

这个时候，芸奴又听到了箫声，忽远忽近，如跗骨之蛆，无孔不入。

“大公子，这箫声……”

“不急，有他们顶着。”叶景淮悠闲道，只这说话的工夫，江四郎等人已冲了出去，助韩元宾杀鬼。

“大公子，他们都是普通人，就算武功再高，面对这么多行尸，恐怕也……”芸奴低声乞求，“请大公子恩准奴婢出去救人。”

“你太小看他们了。”叶景淮道，“那个韩元宾绝对不简单，我们何必去多管闲事？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我身怀术法，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祸端。”

叶景淮言之有理，芸奴无言以对，忽听外面传来恶鬼的嘶吼，随即四人相继退入地窖之内，地砖一挡，任凭行尸们将入口撞得震天响，亦不能撼动分毫。

“韩大哥，你没事吧？”陈大问。

韩元宾手中所提的刀染了恶鬼的脓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他抬头望向江四郎：“我没事，但四郎他……”

江四郎面如死灰，眸中涌动恐惧和绝望，如同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困兽。

他低下头，望向自己的左臂，鲜血将他破烂的衣袖染得通红。韩元宾撕开他的衣衫，肌肉紧实的胳膊上赫然有四个抓痕，伤口泛着冰冷的黑色幽光。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中了腐毒，毒液在几个时辰之内便会走遍全身，直达心脉，他会越来越痛苦，浑身痉挛，到最后，头足相抵，经脉俱断而死。

韩元宾看了他一眼，眼中有难以言说的心痛，却毫不迟疑地举起刀，朝他劈下去。

‘当’，清脆的兵器撞击声响彻地窖，陈大用自己的刀为江四郎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韩大哥，你疯了！”

“四郎是我的兄弟，我不能眼看着他受腐毒化骨之痛。”韩元宾握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江四郎忽然膝盖一软，跪倒在他脚下，眼中是视死如归的悲壮：“韩大哥说得对，与其受尽痛苦而死，不如一刀来个痛快。你动手吧，韩大哥的刀法我有信心，足以在电光火石之间砍下我的脑袋，不会有任何疼痛。”

陈家兄弟脸上浮起深切的悲痛，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陈大抽回刀，转身面向墙壁，不忍看这一幕。

当韩元宾再次举起刀的时候，芸奴忍不住开口了：“糯米可解腐毒。”

“我们又何尝不知？”江四郎闭着眼，无望地说，“但此时此刻，到哪里去找糯米？”

“我们的马车在村外。”芸奴看了看自己的主人，“车上有糯米，若能取来，或许能救江四郎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