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的罪孽，咱就让他过去吧，这都啥时代了，还提那档子破事儿干啥。”爷爷慈颜安抚两人。

两人一听，脸上登时现了喜色，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程胖子冷笑一声讥讽道：‘老东西就是他妈的假慈悲，当年，我就是被你这么骗的。莫老二，你在城里给人用术，什么价啊？

莫二师爷漫不经心的摸摸刘海道：“小术三四万，大术几十万吧。”

两人一唱一和，把两个老实巴交的村民虎的一愣一愣，跪在地上索性不敢起身了。

爷爷无奈的摇摇头道：‘我不收钱，不收钱的。”

两人对小清村村民的冷漠决绝，让我满心困惑，却也无暇多想。

两个汉字将信将疑的站起身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爷爷摇头叹息一声，问道：“娃娃到底咋了？”

两人听爷爷问到，眼泪又开始滚了起来。

“天……天师……你自己看吧……”

两人缓缓掀开两个娃娃脸上的白布，爷爷凑到近前看了两眼，瞬间脸色大变！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脸，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两个娃娃，原本稚嫩的小脸上如今已经皮开肉绽，血水和黄色的脓水混在一起，显得更加可怖。那些伤口都不大，密密麻麻布在脸上，像是硬生生被人抓挠的一般，有几个地方竟然已经烂的深可见骨，五官早就烂的没有了形状。一股臭气，清晰可闻。

白布一掀开，俩娃娃见了阳光，下意识的用手遮挡，轻轻喊了一声疼。

稚嫩的童音让我心如刀剜。莫二师爷和程胖子知趣的闭了嘴。

“这……这是怎么回事？！”牛革命着实吓的不清，右手颤巍巍的指着

矮个子谷老憨嘴一歪，带上哭腔道：“俺……俺也不知道孩子这是咋了哇。”

“话说俺娃前些时候都还好，自打跟着石天师祈雨，做了回童男打了个下手，回来没几天，脸就变成了这样啊。”

“你是说，这就是我石师弟当日挑的童男童女？”爷爷脸色大惊。

当日坛上的人，石师爷废了，徒弟傻了，这又出来俩娃娃，脸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登坛之人，竟然没有一个好过的，不由让人胡思乱想。

牛革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怒道：“你们这两个糊涂，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干啥不来找我！”

高个李柱子一脸愁容道：“这两日，你都陪着几位天师，俺怎么敢来打扰你，今天娃娃实在疼的受不了了，俺俩一合计才厚着脸皮来求天师。”

李柱子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一边看着牛革命，显然是有些惧怕他的官威。

“起先俺们也没当回事儿，”谷大憨补充道：“孩子只是说脸发痒，面颊有些发红，俺带着孩子去乡卫生所买了两只皮炎平，谁知道越抹越厉害，反倒开始溃烂，这一烂就成了现在这样啊。”

他一撇嘴又想哭，瞧了一眼牛革命满面怒色，硬生生的把那眼泪收了回去。

“难道是那两只药的事儿？”二师爷莫幻净慢条斯理的问。

李柱子在一旁连连摆手：‘俺家娃娃没抹那药水，可也变成了这样哇。”

程胖子轻轻哼了一声，看似无意的甩了句：“姓陈的，这俩娃娃的病，和你那烂手有点像啊。”

程胖子话里有话，意思是俩娃娃犯了天威，遭了天裁，已经无可救药。碍于两个庄稼汉子在场，不便说透。

爷爷面无表情的沉吟一阵道：“带我们回家看看吧。”

能把天师请回家，两人正是巴望不得。谷大憨当前带路，一众人跟着他先去了谷家。

第七章 破秽

谷老憨殷勤热情，虽满面愁容，仍不忘端茶倒水，礼数周全至极，庄稼人的实诚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爷爷没让他倒水沏茶，大旱中的小清村，水就是命根子。

自打进了谷家，爷爷便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谷老憨家三间房屋，中间堂屋，东西两间偏房，问明白了娃子住在西间，爷爷踱着方步进了屋仔细打量起来。

房屋干净整洁，收拾的利利索索。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无他屋。

爷爷看了良久，皱皱眉。

“老二，有东西没？”爷爷扭头，问身后的莫二师爷。

莫幻净一撇嘴道：“奇了怪了，那俩娃娃身上明明有秽气，咋的家里倒没东西。”

“要不，打俩符试试？”莫幻净扶了扶眼镜，嘟囔一句。

程胖子一阵怪叫：“哎呦呦，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莫二爷哎，今天咋就动了你那菩萨小心肝儿，改成义务劳动了。”

莫二师爷看了看蒙着白布的两个孩子道：“你瞅瞅那俩娃子，脸都成啥了。今天咱也积点德吧。”

莫二师爷说着，就要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

爷爷一把拦住他道：“老二你平日里施术无度，小心老了也跟我一样。”

爷爷晃晃自己那双黑手：“咱符咒门死的人够多了，能活一个算一个，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这点事儿，让我这半死的人来吧。”

爷爷说的悲怆，莫二师爷叹口气：“学了这门子手艺，压根儿就没再奢望着好死。”

爷爷不再理他，从挎包里翻出一叠材料。

一打黄纸、毛笔、砚台、朱砂、长香……

爷爷问谷老憨要了香炉，农村里自来不缺这种东西，逢年过节炒俩菜，上柱香“供养供养”早就成了习惯。

长香点起来，烟雾缭绕。

爷爷将那小块朱砂和了少许水在砚台里搅碎，赤红赤红。毛笔在砚台里沾了朱砂，随后又在燃着的香上照了照。

这怪异的举动自我入门之后才明白，这叫“照黄金光”，起了点灵的作用。

画符本就是一种通灵之术，通灵仪式自始至终贯穿在施法画符的全过程里。

一切妥当，爷爷吐纳一阵，提笔在那黄纸上画了起来。

一张灵符大体分为三部，符头、符胆、符脚。讲究的是符头压的住，符脚收的住，符胆是一张符的核心，不同的符咒符胆自然不同。当然，这只是普通符咒，遇到大符咒，那变化却又曾出不穷。

爷爷提笔，在符头部分点了三点，意为三清在上。符胆部分上部草书一个香字，下部一个神字，两字皆有笔走龙蛇之势。爷爷笔不停顿，符脚一阵潦草，依稀认去，像是什么符号，后来才知道是朱雀压脚。

爷爷如是往复，连画三张。这三张符似乎极费体力，眨眼间就已经汗流浃背。

爷爷长吁一口气，疲惫的用毛巾擦了擦汗水，拿着三张符，走到堂屋门楣处，嘴中念念有词：“结空成梵，真气自生，赤书玉字，八威龙文。保制劫运，使天常存，治病斩邪，万类安宁。急急如高尚神旨，玉清真玉律令！”

爷爷念完，陡然睁开双眼，啪的将符贴在门楣正中。另外两张，却贴在了两个娃娃的脸上。

施法完毕，爷爷虚弱的坐在椅子上，垂下眼皮，闭目养神。

程胖子咂咂嘴，一脸惊骇：“陈老头这个白眼狼，这术法咋的精进到如此地步。一道大清净咒，让他画的灵力如此纯正。”

莫二师爷嘴角一阵冷笑：“程胖子，陈师兄的功力，只怕杀你十个都轻轻松松，你再嘴下无德，小心他做了你。”

程胖子白他一眼，不再多嘴。

莫二师爷看着谷老憨道：“等一炷香的功夫，你家娃子的病定有答案。”

谷李两人连声道谢，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