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佯装生气地骂道：“老话讲了，生崽不要屙金屙银，只要见眼生情，你就是个木脑壳，快呀，给我把衣服穿起。”
姚麻子这才回过味来，从地下捡起那女人的白汗衣，哆嗦着披到女人的肩上，然后，拿着右手的衣袖，往女人的右臂笼进去。
他的心思哪里放在给女人穿衣服的上面，脑海里，哗啦哗啦地翻滚着的，都是平时里进入到他的梦里来的香虽喷喷、肉滚滚的画面。因此，他就越发地显得笨手笨脚，根本就不能把袖子笼进女人的手臂里去。
女人似笑非笑地娇叱道：“笨！”
那个“笨”字带着一团淡淡的蓝色的雾气，飘飘忽忽地直朝着姚麻子的嘴巴里荡来。他贪婪在吮吸着那一缕幽香，只觉得四肢百骸像灌了浆的禾苗，鼓胀了起来。突然，他的双手把那女人的衣服一撕，狠狠到抛进了河里。
女人扫了那无声无息地随水漂流而去的衣服，说道：“看你拿什么陪我。”
姚麻子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恶声恶气地吼道：“我就拿我来陪你！”
女人笑了，说道：“当真没是？”
姚麻子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说道：“当真！”
说着，姚麻子像一条几天没有吃食的饿狗一栏，把女人扑倒在河滩上的青草地上去了。
女人其实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她也迫不及待地紧紧地箍住了姚麻子那壮实的腰背。
此时的姚麻子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嘴巴像一只土狗一样在女人的脸上、嘴上、颈根上乱拱着，下面，更是一时也等不及，像榨油坊里那积蓄了巨大力气的油槌，只顾着猛冲猛槌。
……
半个时辰后，女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姚麻子的尸体，这才光着身子，往镇上走去。
姚麻子的尸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眼，成百上千只不知名的虫子，正在疯狂地啃咬着他的皮肉……
第六章
神树
1
夜已深了，娘还没有回。
阿喵怏怏不乐地回到房间，正要睡觉。听到镇子上空响起“乌哇、乌哇”的叫声。这么晚了，还有乌鸦在叫？阿喵感到很奇怪。她“啪”地一下，把窗子关严实。然而，那叫声还是不紧不慢地透过窗子，传到阿喵的耳朵里。阿喵双手把耳朵捂住，“呸呸呸”地连吐了几口唾沫，骂道：“乌鸦乌鸦，呱呱呱呱，要是再叫，送你回家！”乌鸦哪晓得阿喵因为娘没回家，不高兴，偏偏它不识相来闹她，在生它的气呢，就还在扯着嗓子，拖声拖气地叫着。阿喵想，我听得到你的叫声，你听不到我的骂声，哼！有这个道理？阿喵越想越觉得好象受到了挑战，恨恨地骂道：“你叫，你叫，你莫跑，等着我。我要你叫我要你叫。”于是，阿喵下楼，把门一拉，蹬蹬蹬地朝后山脚跑去。
镇子的后面有一座壁陡的岩山，很高很高。阴天，看不到山顶，晴天，山顶上是一片雾。这山虽高，但镇上的人都晓得，在半山腰的一块凹进去的平地上，放着一口棺材。棺材的来历，没人晓得，棺材的年份，也没人晓得，棺材里躺着甚么人，更没人晓得，因为坡陡崖高，除了飞禽，人是不可能到达的。
阿喵闲时曾听镇上的老婆婆摆门子，讲过那口悬棺的故事。大意是讲悬棺里的人生前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姨太太，就是小老婆，受不了大老婆的欺负，吞金自杀了。临死前，她命人在她死后，把自己的棺材挂到半山腰去，她要天天看着报应出在大老婆的身上。她还留下了一个恶诅，若不遵从，那么这个镇子里的人，每天必死一人。人们自然不相信她的鬼话。打算把她葬在夫家的祖坟堆里，坑都挖好了。出殡前三天，镇子开始死人。连续三天，连死三人。人们这才慌了，晓得是她的恶诅应验了，不得不照她的话去做。至于棺材是怎么挂上去的，就不晓得罗。
后山脚，有一株几百年的红杉树，直直地冲向云端，高得看不到树尖尖。其中一棵树的树腰，挂着一只蛮大的乌鸦窝。阿喵晓得，那些讨厌的乌鸦，就住在那个窝里。阿喵一直很奇怪，镇上的人跟她不同，他们从来不讨厌乌鸦。乌鸦只要出现在镇上，镇上的人就会停下脚步，神情肃穆，嘴巴里念念有词地咕噜着什么，把乌鸦当作他们的祖宗，当作他们的保护神。她曾问过娘，娘告诉她，那些乌鸦可不是一般的乌鸦，是古代的伏波将军征蛮时带来的乌鸦兵，神奇得很。这里的人们，被伏波将军利用他的乌鸦兵征服之后，对乌鸦由恨到怕，由怕到敬。
阿喵不懂了：“娘，你又不是镇上的人，怎么晓得？你骗我！”
娘不耐烦了：“不信就算了，懒得同你讲。”
我阿喵是甚么人？我才不信这个邪呢，今天，我倒是要爬到树上去，捣了乌鸦的老巢，让它们无家可归，从今以后，落得个耳根清净。镇上的人，讲是尊敬乌鸦，其实恨得要死，恨不得乌鸦们死光光才好。到那时，我阿喵就不是你们眼里的小屁孩，而是为民除害的巾帼英雄了。想到这里，阿喵差点要笑出声来，脚底下仿佛生了风，轻飘飘的。
阿喵象一尾鱼，在横七竖八的小巷里游来游去之后，来到镇子后面的岩石山脚。在没有一丝月光的夜晚，高大的红杉树像一座沉默的铁塔，镇着龙溪镇，也镇着镇上的这片天空，所以平时，是没人敢靠近这棵树的。它不象别的树，向上生长散发出的氧气以清新身旁的空气，向宽拓展伸出的绿叶以掩映烈日的肆虐。它更象一位将军，身披盔甲，手持长矛，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也威风凛凛，笑傲风云。只有那些欲祈福，消灾，求平安的妇人趁了夜幕的掩护，提着篮子，上面盖着一层布，里边是煮熟的猪肉，蒸好的粑粑，买来的香纸和一尺长半寸宽的一块红布条，来到红杉树下许愿。来的人多了，无数块红布象飘扬的旗帜，于风雨中簌簌飞扬。
阿喵顺手在树根枯燥干裂的枝桠间扯下一块红布条。这红杉树有些怪，根部皱纹交错，形同枯槁，象在门前端坐着的老妇人，不光丑陋，还失去了生机，若不是她的眼睛偶尔可以转动两下，还以为她早死了。红杉树也是这样，从根部看，它是没有活力的，可越往上，生命力越强，枝叶越茂盛，气势越磅礴。原来根部蕴藏着极大的力量，就是为了托起这一树绿荫，向上，向上。
这是一根刚刚捆上去不久的红布条，拿在手里，还可以清楚地感觉得到它的新鲜。黑夜里，那原本红色的布条，现在变成了暗红色，冷冷地吐着阴郁的火焰。红杉树没人敢靠近，红布条更没人敢惊动，敬了神灵的红布条，是跟神灵一样肃穆的，大人早早就教了爱捣乱的孩子，神坎上、神树上、屋檐下，不管哪儿挂上的红布条是万万扯不得的，它会给扯红布条的人的家里带来灾难。阿喵觉得好笑，大人们也是，哪家的妹崽头上只要头发长了，做母亲的都爱扯上两缕细细的红布，帮自家妹崽扎辫子，天天扯来扯去的，就不怕神灵怪罪？哼，我才不管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