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问:“你让她进屋了?她平白无故跑到我们家来,怕是有甚么事吧?”
妇人说:“是啊,她来打听你那个死鬼爹,想问你爹,晓不晓得一个项链……”
男人打断妇人的话,说:“娘,她讲的项链是不是有一个坠子?”
妇人说:“嗯,我摸了那个坠子,那个坠子是圆的,上边有四根……”
男人可能拿老婆婆的手在桌子上画:“是这个样子的不是?”
妇人说:“是,是,正是这个样子。”
男人的声音急了:“就是那个项链要了爹的命。”
妇人大吃一惊,叫道:“啊?”
男人“嘘”了一声:“娘,你莫做声,你回屋睡你的。她现在在哪?”
妇人说:“她睡在厢房。你做哪样?去吵醒人家?”
男人说:“我去看看,不会吵醒她。”
妇人说:“你怎么去女客的屋里?”
男人问:“我怎么不能去?”
妇人说:“你看你,叫你讨个婆娘你不肯,这下子急得像个骚狼猪,人家是女客啊。”
男人笑:“娘,看你想到哪去了,你以为我看上她了没是?我才不会哩,我是看上那串项链。”
妇人说:“那你……”
男人压低了嗓门问:“她睡着了没?”
妇人说:“睡了。她睡了我才关门睡的。你要做哪样?”
男人说:“娘,你莫管。”
玉娘听了,一惊,却也不慌,心里,冷冷地一笑。想到,今天是五月十三,原本,到十五,就应该杀人的,看来,只好提前两天了。
6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玉娘听到有脚步声悄悄向厢房移过来。
她责怪自己寻谜心切,遗忘了一个并不重要但并非无关的人物——巧媳妇的崽。从这段对话来看,这个男人就是巧媳妇的崽,而且他晓得项链的秘密。这样想着,她一点也不恼这个男人的杀戳之心,倒还有些庆幸,今晚留下来,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她睁着眼睛,打起了轻微的酣声。
脚步声踢踏踢踏地越来越近。这一刻,世界静止了,虫鸣也消失了,只有脚步声震荡着她的耳膜。“咯吱”一声响,门被推开。男人进来了。玉娘看见男人持了猎丨枪丨,来到床边。一缕夹杂着男人特有的汗臭味道,随着蚊帐被那个男人用手撩开,而弥漫开来。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像睡熟一般。
没有前奏,一只手直接往她的衣领扯来。他显然以为,那串项链,她应该是戴在颈根上的。这一带的女子成人后,都要戴银项链。而银项链不外乎两种来路:一种是母亲陪嫁的镇箱之宝,一种是情郎的定情之物。可玉娘身上这条项链不同,既然是与谋杀有关的道具,怎么能让它戴在显眼处,惹来杀身之祸?
男人的手搜索了一会,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纳闷了一会。可能觉得在一个女人面前带枪,不免有些小题大作,便把枪轻轻放在一边,然后再一次朝玉娘的颈根伸来。男人虽为先前的扑空失望,但面对一个女人的颈根,不不,他顺着女人的身体往下看,不止颈根,还有高耸的胸脯,丰满的大腿。他快流口水了。短短几秒钟,男人忘了他要的东西,此刻女人于他来说,是一个未知的秘密,是比项链更让他兴奋的诱惑。他扯开女人的衣襟,正欲用手掌抚上去……
“啊……”,一声惨叫。
玉娘坐起来,逼视着面前这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
男人没有料到,床上这个女人,竟然像蛇一样警醒,也像蛇一样快捷,只一下,便被她扣住了手腕。更没有料到的是,她的样子,看上去那么娇弱,她的手指,也是那么纤细,但是,她的力量,却让他动弹不得,而且,还钻心的痛。那痛似一根针,从腕部插入,然后变成一缕游丝,窜入手臂和肩膀,再分成几股细流,直达身体的各个部位。其实,准确地说,不只是痛,就象一条蛇钻入他的身体内部,不停地翻拱,扭动,横冲直撞,急切地寻找出口,感觉的还有胀,剌,麻,灼。只看到男人脸色发青,皮肤发干,喉咙发紧,身体发凉。
老婆婆听到她崽的叫喊,一路跌跌撞撞地上楼,举着枞槁火把,冲进来。因为走得急,身体带来的气流差点把枞槁火扑灭了。站定后,火光慢慢稳下来,才看得清屋里的景象。见她崽那副模样,她倒吸一口冷气,失声叫道:“你,你是放蛊婆?!”
玉娘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左手的小指头弯成兰花状,牢牢地嵌进男人的掌心。看来,老婆婆见识过蛊婆的厉害。既然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倒不如索性让她清楚自己的路数,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够套出真话来。
玉娘说:“你晓得的,看是哪个害哪个?”
老妇人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拉过玉娘的手,说:“妹崽,看在我这把老骨头的面上,行个好,放了这个挨千刀的祸害吧,啊?”
玉娘说:“是他不放过我。”
老妇人踢了一脚她的崽:“背时的,你称哪样雄?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男人痛得那个样子,哪还有气力讲话?
老妇人心痛得很,求玉娘:“妹崽你发善心,先放了他,有甚么事都是讲得清楚的不是?我保证他不再对你怎么样。”
玉娘冷笑一声,松了手。男人这才“妈呀”地叫一声,呲牙咧嘴的。
男人缓过气来,尴尬地说:“大姐,我不该欺负你。”
玉娘问:“我问你,你进屋来做哪样?”
男人吱唔着:“我,我只是进来,看看……”
玉娘再一次冷笑:“看看?看我还是看哪样?”
老妇人又痛又气地骂:“祸害,有甚么话你讲不得?”又对玉娘说:“妹崽你莫跟他计较。他不晓得天高地厚,有得罪你的地方,我替他背过。你有甚么你问他,我不晓得的,幸许他晓得。”
玉娘从荷包里掏出那串项链,在他的眼前晃动着,问:“这个项链你见过不?”
男人点了点头:“见过。我和我爹亲手打过跟这一模一样的。”
玉娘指着坠子上的¤形符号,问:“这个,是甚么意思?”
男人有些惊慌,嘴唇哆嗦着,开不了口。
老妇人催促道:“短命崽哎,你爹为了它把命都丢了,你要是晓得,就讲出来。”
男人下了蛮大的决心似地说:“那、那是,‘日头会’的记号……”
7
“‘日头会’?是做甚么的?他们是哪些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听我爹讲过,讲、讲、讲那个‘日头会’是龙溪镇上的一个会。他们每年的七月,都要做两件事,两件,伤天害理的事……”
“哪两件事?”
“一件是,是……”
“甚么事?快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