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喵一见，慌忙去扳玉娘的双手，想把她的双手从喉咙边扳开。她一边扳，一边哭着喊道：“娘，你不好受是没？”

玉娘的嘴巴抿得紧紧的，好像是抽了一个空，对着阿喵吼道：“快走开，快，快……”

阿喵却是不敢松开双手，打着哭腔说：“不，娘，我不走，我不要你死。”

玉娘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冒出火来。她的眼泪从眼睛里滚滚而出，从眼角落到了枕巾上，把那张白布枕巾打得胶湿。她悲哀地叫道：“娘不是要死了，娘以后再跟你讲，现在，你放开我，站到门边去……”

阿喵听说娘并不是要自杀，心里也放宽了，松开手，站到门边去。但还是担心，若听了娘的，娘死了呢，怎么办？

玉娘指了指门外，咬牙切齿地叫道：“出去！！！”

阿喵被玉娘的样子吓坏了，脚步不知道迈出门坎，只是呆在门边。玉娘刚说完，就把脸一偏，嘴里“嚯”地一声，喷出一股鲜血。那鲜血像一条红色的蛇，划一道火红的弧，带着点点散开的血沫，喷到印花被单上。

阿喵急忙上前，要扶她的娘。玉娘伸出手不停地摇晃，对阿喵说：“你出去，千万莫沾到娘的血……”

阿喵愣在那里，说：“娘，我给你把被单收拾一下。”

玉娘有气无力地说：“阿喵，你记住娘的话，娘累了，想睡一下，你千万千万莫沾到这血……”

玉娘眼睛无力地闭上，没有了声音。

阿喵叫着：“娘，娘——”

她伸出手去，想看看娘到底怎么样了，想起娘的话，有些不敢。她突然返身出门，跑下楼去了。

4

“成大夫！成大夫！开门！开门！”

“安济堂”的铁皮大门被阿喵拍得啪啪响，大门上的两根铮亮的熟铜门环被震得乱摇乱晃。

门开了，出现在阿喵面前的，不是那个慈眉善目的成大夫，而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那个女人穿着一件绿色丝袄，眼睛里透着一股阴郁的冷光。

阿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找成大夫，他在不？”

女人皱了一下眉头，问：“你是哪个？找成大夫做哪样？”

阿喵懒得理她，就要往屋子里冲去：“我找成大夫。刘大夫，你出来！”

女人一把抓住阿喵的手，说：“你是哪个家的妹崽，我这屋，是由你想进就进的？”

阿喵一扭，竟然扭不脱，不由得怒道：“你不是大夫你在这屋里做哪样？”

女人不解地看着她：“我不是大夫就不可以在这屋里了？”

阿喵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大夫当然不可以在这屋里了。你是哪个？”

女人不屑地说：“我是哪个管你甚么事！”

阿喵较真地说：“你不是大夫就莫在这屋里，有人生病你又帮不上忙。”

女人不耐烦地说：“我是这药堂的老板刘芝叶。可以了吧？”

阿喵不管：“我找大夫，不是找老板。我娘要是死了，我就要你抵命！”

刘芝叶哼了一声，说：“怪了怪了，深更半夜的，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害了人家的命了？”

阿喵说：“我娘病了，我来找丈夫。你拦着我找大夫，不怪你怪哪个？”

刘芝叶放了阿喵，说：“成大夫又不在这屋里歇，你进去做哪样？”

阿喵一听，急得跳了起来，指着那女人的脸，说：“你怎么不让成大夫在这里歇？”

刘芝叶怒道：“我怎么能让他到这里歇？”

阿喵说：“你这屋这么大，还没成大夫睡的地方？你跟我讲，他屋到哪里，我去找他。”

刘芝叶道：“采药去了。”

阿喵道：“早不采，迟不采，别个生病了怎么办？”

刘芝叶道：“你带我去看看你娘病得怎么样了。”

阿喵上下打量那刘芝叶，心想此时也只得靠她了，但仍然不甘心地问：“你会不？”

刘芝叶不理她，到屋里取了药箱，和阿喵一起往棺材铺而去。

阿喵是跑步前进的，因为心急，怕娘有事。刘芝叶不得不也跑步跟上。走到半路，刘芝叶在后面问：“你和你娘在乡下好好的，怎么要到镇上来住？”

阿喵刘芝叶怎么知道她和娘以前在乡下住？莫非她认识她们家的人？既然她认得她们家的人，怎么会不晓得她和娘到镇上来住的缘由呢？怎么会不晓得娘是来杀人的呢？龙溪镇虽然比乡下大，但扁担长一条街，跑个来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说不定哪天娘杀来杀去会杀到这个女人的头上来呢。何况现在阿喵一心只想着娘，没有心思和刘芝叶说话，阿喵回头看了她一眼，回答：“我爹爹得病，死了。”

进了屋，刘芝叶看到那个情景，转身对阿喵说：“你莫过来！”

阿喵见刘芝叶和娘一样地阻拦她，这才相信刘芝叶虽不是大夫，但也会看病。于是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说：“我来把娘的血揩干净。”

刘芝叶轻声却威严地喝道：“莫动！”

玉娘听到有人说话，睁开眼睛说：“你个蠢妹崽，怎么让外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看清了眼前的来人，愣住了。

阿喵辩解道：“娘，她不是外人，她是大夫……”

玉娘又闭上眼睛，轻轻地对刘芝叶说：“你走。”

刘芝叶冷笑一声，好象不介意玉娘的态度，拎起药箱，转身就走。

阿喵急了，赶忙撵出门，拉住刘芝叶的衣服，说：“不许走！”

刘芝叶说：“脚杆长在我身上，怎么不许我走？”

阿喵说：“你不把我娘医好，你就出不了这个门。”

刘芝叶的嘴角一弯，说：“哟，好大的口气，我今天倒要试一下你有好大的本事。”

阿喵把双手往腰上一叉，说：“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家……”

她正想说出“我们家蛊毒的厉害”，就被玉娘的声音打断了：“阿喵……你，让她走……”

刘芝叶的脸上浮出了笑意，说：“听到你娘的话了吗？”

阿喵只好松手，让刘芝叶下楼。

刘芝叶走到楼梯口，向阿喵招了招手。阿喵没好气地说：“莫非你找不到路了吗？”

刘芝叶说：“莫非你不关门了吗？”

阿喵噎住了，只好随她下楼。

刘芝叶边下楼边说：“你娘一点事都没有，马上会好。”

阿喵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说：“难怪她要赶你走。”

刘芝叶说：“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你娘不想见我。”

阿喵奇怪了：“她怕吃药？”

刘芝叶没有回答，走出门去之后，又返回身子来，交待阿喵：“你听好了，要想平平安安，就莫揩到你娘的血。”

5

阿喵送走刘芝叶，回到娘的房间里，娘已经不在床上了，而是背朝着阿喵，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阿喵心里想着，那个姓刘的女人还真是厉害，她说娘马上就会好，看来，她没有说错。见娘没事了，她心里很是高兴，说：“娘，你在看那个女人，是不是？”

听到阿喵的声音，玉娘回过身，对阿喵说：“是啊，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