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便是天，他摇头，便是地，可是，他即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是摸着她的脸，说：“我们之间永远都没有结果，水里游的和地上跑的，永远都无法结合，女娃。”

“为什么？如果我们相爱，那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女娃急急地问。

沧海解开了腰间的蓝藻，在小腹的深处，刻着一个“禁”字。他说：“如果水族和地上的生灵结合，就会产生无法融于水也无法适应地上生活的生命，如果我和你结合，那你将会生育出半人半鱼的怪物，而这个怪物，最后会悲惨地死去。女娃，这是我们的悲哀。”

女娃伤心地离开，背对着沧海，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

如果相遇注定是一场悲剧，那为什么要让她和他遇见。如果相爱肯定是一个奢望，那为什么还要让她为他心动。女娃哭着来到了离海边不远的小渔村，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集市的最中央，在这么难过的时刻，人最多的地方可以减慢她痛苦的思考，机械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脑子一片空白。

“女娃，你是不是爱上了沧海？”脚下有声音传来，女娃看见了一条海鱼在小贩的盆子里，嘴一张一翕。

女娃对着鱼说：“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

鱼说：“我在沧海的宫殿见过你，女娃，人是无法和水族结合的，可是，如果你成了水族，那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

女娃问鱼：“我如何才能成为水族？”

鱼的嘴巴，扬起了鱼的嘴角，它说：“你成为鱼，我成为人。”

女娃买下了鱼，然后按它的吩咐，与它一起下到了大海，让海水淹没自己的整个身体，在极度的窒息中，完成了灵魂的交换。

女娃成了一条鱼，鱼成了女娃。鱼带着女娃的身体，回到了岸上，它说它会改名换姓，世上不会再出现女娃，它要活出自己的人样。

女娃有了鱼头，鱼嘴，鱼鳞，鱼尾，在海水中吞吐着，鱼泡鼓起时浮出水面，鱼泡扁平时落入水里，她兴奋地在水里扑腾，迫不及待地往沧海的宫殿游去。

沧海该有多高兴？女娃微笑着，看见了水晶雕成的宫殿就在眼前。

深夜里的宫殿很安静，门口的守卫打着瞌睡，女娃轻轻地摆着鱼尾，游了进去。沧海的卧室有一颗深海夜明珠，远远地就能看见淡淡的蓝光，女娃看见了沧海的水晶床，透明的床，不透明的身体，不是一具，也不是两具，而是三具。

两个妖娆的鱼女，缠绕在沧海的身上，一个在他之上，一个在他之下，上面的鱼女问沧海：“我的沧海，你是不是最爱我？”

沧海哈哈地笑着，用手捏着鱼女的胸，说：“我爱你，你们我都爱。”

下面的那个鱼女嘻嘻地笑着说：“这海里的女族们，都是你的爱，但哪一个才是你的最爱呢？”

沧海说：“得不到的，就是我的最爱，得到了，那就是只是爱。”

女娃沉到了底，这海水，可真冷。

当她还是人的时候，是沧海的最爱。

而当她费尽心思成了鱼，却只是沧海里的一粟。

第二天的早上，沧海起床，他走到门口，看见了一条全身僵硬的鱼，鱼的嘴里含着一根珊瑚枝，鱼的腮处，挂着一串彩贝。沧海捡起了彩贝，说：“太好了，平白捡到一条彩贝，这下不用再到深海里去采贝壳制作贝壳挂链了，直接把这个彩贝送给那个叫精卫的女孩吧。”

沧海离去，鱼的眼睛里，流出了红色的泪。

当鱼完全地死去，女娃的灵魂，被疼惜她的神，放进了一只小鸟身体里，神对女娃说，自由地飞吧，别再奢望爱情，你就会过得非常的快乐。

女娃没有离开海，她每天从西山衔一些碎木，丢到沧海中，永不停止。

很久之后，一只蝴蝶飞过女娃的身边，它问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说：“我叫精卫。”

蝴蝶展开它美丽的翅膀，对着女娃说：“精卫，我打算飞过这片大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女娃摇了摇头，她说：“这片海太博大，他能容纳的东西太多，不会特别为谁停止吞吐，也不能被谁单独拥有，我飞不过这片沧海，你也飞不过。”

蝴蝶嘲笑地说：“既然你知道海大，为什么还想要用木头和碎石把它填满？”

女娃笑了，她说：“我不想填满这片海，我只是想让这海变小一点，小到只能容得下我这只鸟立足就行了。”

沧海一粟，曾经沧海，精卫填海，不是为灭海，只是她曾经沧海，眼里已无其他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