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握住了她的手，说：“我爱你。”

达哲笑了，叹了一口气，留下两个字：“谢谢。”

多铎知道她为什么说谢谢，她让他代替了多尔衮，代他满足她的最后一个愿望。

此后几天，多铎总觉得自己丢掉了什么，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他问身边的人，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落在了什么地方，身边的人总回答说没有。多铎经常看着那个花瓶，多尔衮告诉他，这个花瓶是当年进入皇宫时，放在皇帝寝宫的宝物，据宫里的太监说，如果在这个花瓶中养花，那花就会四季不败，就算是将死的花放进去，也会重新焕发生机，他看达哲这么爱水仙，就把这个花瓶送给了她。

多铎反复地看着花瓶，他的脑海里，总模涂着一个苗条的身影，但再怎么努力，他也没有办法想起她是谁。最后，多铎把花瓶扔出了门，不想再被它扰乱心。

门外，上清道长捡起了花瓶，脸上有着狂喜的表情。他摸着花瓶，左摸摸，右摸摸，自言自语说：“我终于得到了，这个浸过生死河的河水，被女娲娘娘在造人时用来盛生命之水的瓶子，所有道家修炼的无上法宝，哈哈，终于落到了我的手上，不枉费我在这王府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哪，哈哈。”他摸遍了瓶子的全身，然后看见瓶口有一些血迹，他拿出一块布来回地擦着，边擦边说：“你本来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瓶子，都是被这些凡夫俗子拿去放什么人心，害你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到这人间走了一趟，现在我又把你擦得干干净净了，不会再变成妖了。”

他把瓶子，装进了袋子里，往外走着，而此时，袋子里传来了瓶子破碎的声音，他惊讶地打开袋子，看见了碎成粉末的瓶。

回到几天前，当倾歆往外走着，多铎开始掏花瓶里的心时，倾歆回头看了多铎一眼，她的眼里，满含着泪，她张开嘴，无声地说：“王爷，我不会让你因为我而悲伤，我会抹去这人世间所有关于倾歆的记忆。王爷，你不要扔掉瓶子，我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瓶碎的时候，多铎从床上惊起，他大喊了一句：“倾歆。”然后他又喃喃地低声自语：“噫 ，倾歆是谁？我为什么会喊这个名字呢？真奇怪。”接着，他又睡着了。

梦里的多铎，又回到了他十二岁时候，母亲阿巴亥死的那天。他躺在母亲的床底下，看见了哥哥皇太极，拿出一把刀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他听见皇太极说：“只有人死了才不会变心。你现在爱我，可以为了把汗位的继承权从多尔衮改成我的名字，可当你不爱我，又会把汗位交给哪一个你爱着的人呢？或者，会不会帮助多尔衮抢回汗位？阿巴亥，你死了，我才能安心。”

皇太极用嘴舔去刀上的血，继续说：“人的心是善变的，保证不变心，那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

（完）

第八个故事孟姜女哭长城

（一）

过尽重关更上山，上山又过一重关。从来漫说金城险，到此休说蜀道难。烽火恰传边警至，鼓笳空奏凯歌还。谁知点点鱼台血，洒向秋闺作泪斑。

——熊伟《过八达岭有感》

我的名字，叫长城，所处的时代，叫秦，创立这个时代的人，自称始皇帝，而我，在战国时有了雏形，生我的母亲有三个，一是秦，二是赵，三是燕，后来秦强大了就灭了另外两位，把我断成三段的身子接了起来，形成了长长的一整条。

因为我的身躯从临洮绵延到辽东，横穿了整个帝国，世人又景仰地叫我万里，长城万里，或者万里长城，是我的外号。

人们总说石头和砖头是永恒的存在，不知岁月不知时间，不会思考不会忧伤，人间兴衰换代都不关长城的事。可他们错了，我会思考会忧伤，也会被岁月的风霜吹落皮肤的碎屑，我也清楚地记得时间是如何划过了我的脸颊。

不管经历多少的日子，有一个人我始终不曾忘记，一个女人，一个衣着褴褛头发蓬乱，面容憔悴泪痕未干的女人。她见到我的第一眼，扑通地跪下，摸着我的身体，嚎啕大哭，她说：“我的夫啊，你死得好惨哪！”我被摸得极痒，但又没有手去搔，只好召唤来山上的狂风，把她吹得离我远一点，她被风吹得滚落了高山，我听见山谷里远远地传来她微弱的惨叫，没人摸我，我舒服地睡了。

可第二天，她又来了，满身是血体无完肤，我可以清楚地看见滚落高山的过程中有多少荆棘和尖石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迹，她用力地拍打我，用手，用脚，歇斯底里宛若疯婆，她说：“把我的喜良夫君还给我，你这无情的石头，我一定要挖掉你，找回我的郎君。”

我轻蔑地想，就凭这弱女子骨瘦如材风一吹就能跑的身材？后世也许会留下诸如“蚍蜉撼大树，傻女挖长城”的笑料。我这伟岸的身体，强壮的肌肉，就算强悍的蒙恬大将军，也只能抬头仰望着我，留下惊叹的眼神。只是这小女子用指甲一点点地抠着我的身体，让我感觉好像很多的蚂蚁不停地钻着，极痒又有微痛，想笑又觉得很爽，很难过又有不舍，想发泄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休不止不停不滞，我只好把山间游荡着的一对野猪夫妻叫了出来，让它们用獠牙驱赶这个女人，公猪的牙很长，狠狠地进入了她的大腿，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叫声一直在崇山峻岭间回荡，而母猪张开了大口，咬住了她的手臂，鲜血淋漓而下，血腥味充满着整个山野。

最后，女人累极，她手不再动，脚不再移，她把头靠在我的身上，开始哭泣。

她说：“喜良，你在哪？我们结婚才三天，你就被征作长城劳役，来修这该死的冷冰冰的长城，整整两年没有消息，我告别二老，跋涉千里来寻夫，谁知到了这里，却被告知你已葬身在这长城底下，喜良，我们都还没来得及拥有一个孩子，你就已经死了。”

她的眼泪，透过叠叠的缝隙进入了我的身体，进入到我那颗僵硬的石头心，软化了石头，我动了心。

（二）

原来，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不是刀枪剑茅，而是人的眼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

女子拖着身体，沿着我的身体，慢慢地爬着，爬着，实在累了就趴下来休息，一等有了力气就又开始爬，每爬过一寸土地，她就会对着泥土，喊：“喜良，你在这里吗？”这样的话，喊了千百句，她婉转的音喉渐渐地沙哑，后来，她咳出了一口痰，满布着血丝。

喜良？我吃了很多人，不记得是不是有叫喜良的，吃人的时候，我从来不在意食物叫什么名字，从来都是一口张开，囫囵而进，就图个温饱。印象中有一个年青人，长相英俊，体格健壮，吃起来的时候，肉非常的有嚼劲，他死之前，曾经拍打着我的胃，拼命地喊一个叫孟姜女的人，因为他的味道特别好，我倒是一直记得。

女子最后昏了过去，与我依偎在一起，一动不动。她的眉头紧皱着，昏睡中仍然不断地叫着“万喜良，万喜良”。山风很冷，却吹得她的身体很烫，她在发烧，突然，我就不想着她死，活了这么久，她是唯一一个晚上陪我过夜的女人，唯一总是意味着特别，我不能让她死。于是，我召来了山中的猴神医，它可以用百草治百病，听说有一个叫神农的人就是师从于它，后来成了很出名的人。我曾经与猴神医用意念进行交流，我问它为什么不去世间追求名利，它笑了笑，回我一句话：“名利于我如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