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很快带着暧昧的脸和暧昧的心退出了帐,我看着她的背影,知道流言即将四起,伯颜帖木儿将军有龙阳之好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草原,不过我也不想去阻止,澄清的事情,留给真正的伯颜帖木儿吧。
喜宁的死没有多少人注意,也先无暇顾及这些,他一心准备着攻占北京,我仔细查过喜宁的尸体,没有中毒的迹象,除了那个箭伤外,没有其他任何伤痕,那张箭上的纸,我核对了很多人的笔迹,没有任何发现。袁彬嫌疑最大,但他从来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朱祁镇识字,但他的字迹清秀,没有那字的毫放感,关键是,朱祁镇的平和,我感觉不到一点的杀意。
而最让我头痛的事情是,每天早上,我都会在朱祁镇的床上醒来。我曾经试过到别的帐去睡,让两个士兵看着我,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仍然躺在朱祁镇的怀里,而那些看守的士兵,全都被打晕了。而朱祁镇,越来越热衷于欣赏每天早上我一脸懊恼的样子,又好笑又嘲笑又不敢笑出来,满脸欠揍。
(八)
1449年十月一日,国庆的日子,可惜是在五百年后,而我在五百年前。也先定下这一天出征,精兵铁马,雄心万丈,剽悍的骑兵,呼啸地踏过蒙古的草原,沿着大同,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我带着朱祁镇,朱祁镇带着他的侍卫袁彬,成为了也先的先锋,也先说,朱祁镇是最好的挡箭牌,大明最重身份尊卑,绝不会用大炮往自己的皇帝身上招呼,的确,他的策略非常成功,大明在瓦剌的脚下一步一步瓦解,十天,摆在他们眼前的是就是大明的心脏——北京。
也先把营地驻扎在北京城外十里,他对我们说,不出十天,大明就将重新臣服在蒙古人之下,爸爸脱欢未竞的心愿,终于可以在他的手中达成。我虚假地迎合着他的笑,如果他知道,七天之后,他将会像丧家之犬一样,在雪夜里丢兵弃甲地逃回草原,会不会后悔今天说的这番话,过于看轻了这个绵延了几千年的民族?他从来没有想过,汉族中有败类,但也有英雄,大明虽然腐败,却从来没有少过清官。有些人,看去很弱小,但他们的脊梁却重于泰山,他们在盛世尘伏,但在乱世雄起,在危难之中,扶大厦于倾危,挽民族于不倒,而这一次,这一个人,是于谦。
小别数月,朱祁镇再次看见北京的城墙,这个他曾经掌控一切而如今属于他的弟弟地方,他很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多加一份喜,没有多加一份伤,太阳升起时早起,夕阳下落时回帐,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 他回到我们的帐房,手里拿了一把白色的小花,枝叶新鲜,根部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他把花,用一根蓝色的绳子,细心地包扎,然后来到我的面前,送给我。
他说:“明天应该就是我的死期,伯颜,和你相识这么久,同床共枕这么久,总要送你点东西做纪念,这花送给你。”
我说:“我是一个英伟的男人,只接女人献的花,你别恶心我了,何况,为什么明天你就会死?不要太悲观,这花,留着送给你心爱的人吧。”
朱祁镇与我并排坐下,他冷静地看着我,说:“明天也先必定会让我去敲开北京的城门,如果城门开,大明就会被攻破,我对也先也将失去利用价值,必杀我;如果城门不开,大明誓死反抗,那必定会用大炮轰炸城外的人,我站在最前面,第一个死的人,也会是我,大明本来就希望我死,我活着,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耻辱。伯颜,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吗?这里将是我人生最后的归宿。”
我很想告诉他,北京的确是他的葬身之所,但并不是现在,也不是这里,而是八年后的皇宫龙椅上。只是,我不能说,作为一个维护历史的丨警丨察,绝对不会透露先机。我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明天我会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你看我这么高大威猛,天塌下来,也是先压到我啊,大炮轰过来,也会先落到我的脑门上啊。”
朱祁镇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话。我不明白他的笑,是觉得我根本不会保护他,还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他,抑或是,他看透红尘,一心求死?
夜深,人静,心却不停,假装的睡意,随着月色的东移,也消失得更加无形,我与朱祁镇背对着背,他的鼾声从重到轻,最后进入熟睡状态的无声无息,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正想起来活动,却听见背后的他,翻转身体,手上的肌肤,触到了他温温的掌心,他在摸我,我用龟息法控制身体,尽量不让血脉跳动得更快,我的背,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他把脸,埋进了我的脖子,他想杀我吗?
他的声音,很细小,他说:“伯颜,其实我的花,从来只送给心爱的人,你醒着的时候,我不敢说,因为如果我说了,我怕你恨我。伯颜,如果明天我真的死了,希望是你亲手把我埋葬。”
(九)
第二天,我站在北京城外,把心留在了昨天,炮林箭雨从四面八方而来,我却在想,朱祁镇为什么会喜欢我,从来没有听说明英宗是同性恋,更何况他明明就很爱他的皇后,不是吗?难道是他为了保命才硬着头皮装成是一个同性恋?还有我自己,半夜会跑到他的床上,这雷打不动的习惯,绝不是正常的我所为。我闻到了越来越浓的阴谋气息。
朱祁镇就在我的旁边,当于谦下令关闭城门,用大炮攻击我们,他的脸上很复杂,第一次看见有伤心的表情,也第一次看见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大明保住了,他的家却没了,换谁,谁又能简单得起来?我往他的方向看去,却看见一个大明装扮的士兵,脸色狰狞地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朱祁镇,而他的贴身护卫袁彬被别的士兵缠住了,我着急地往他的方向移动,近在咫尺的时候,看见朱祁镇,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朝我砍了过来,我脸色大变,但不忍他被身后的明兵受伤,还是扔出了手上的武器,打偏了那个士兵的刀,而朱祁镇,并没有砍到我,而是砍到了我身后的人,另一个明朝的士兵,这两个士兵的刀,都插进了朱祁镇的体内,然后又被拔出,两股冲天的血柱,像龙一般腾飞。
我狂叫着,抱过他倒下的身体,往营地回奔,他最重的伤在胸口,我手托着他的身体,只能用自己的胸去压住他的胸口,用力地压着,不想让任何一滴血再流出他的身体,唯一一个念头:救活他,绝不能让他的心跳,从我的心里消失。
幸好,我做到了,回到营地,大夫检查了他的身体,包扎好伤口,告诉我他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我松了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松开,看到自己的掌心,有一束红色的小花,被鲜血染红的白色小花,这不就是昨天他想送给我的那束吗?我什么时候带上了这束花,又什么时候拿在了手中?我看着病床上的他,心里想起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他?
北京保卫战,也先大败,一溃千里,被明将石享驱赶出明朝的版图,至此,再也不敢进犯中原。在逃命的途中,朱祁镇居然挺了过来,恢复了健康。
1449年十一月一日,夜观天象,日月星将在子夜,成一线。
于小鱼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是她肯定会在今天来找朱祁镇,而他,就在我的身边。黄昏之后,我把所有的人清退,并且告诉所有的手下,今天晚上,任何人都不能来我的帐中,违者,斩。
夜,十点,子夜未至,将至,一个人走进了我的帐中,也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