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暗夜寻思那些在历史上辉煌一时的魇师们,想象被掌控在极少数人手里的无穷力量。那种力量是危险的,偶尔流出的星星之火也足以燃起改朝换代的燎原烈焰。无数的魇师都在为了私人或者少数统治者的欲望而追求魇术的极致。由此我不得不对历史中出现的少数对抗魇术的解魇师满怀尊敬,不光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前辈,我追求的目标。只要想象一下,在历史的逆潮中,以一个人的力量,面对无数野心家澎湃的欲望,无数的明枪暗剑,无数超越人类思维极限的离奇魇术,用尽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做出解答,让历史能够沿着正常的轨道走下去,是何等的荣光!这正是一个解魇师毕生追求的信念,值得牺牲生命的信念。
但就象我前面说的,到了今天,魇术,魇师,都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现代人甚至都不知道历史上解魇师的曾经存在。千年风华辉煌,最后也是落叶腐土,无声无息。但是人心的阴暗面是永远存在的,犹如日食月蚀,当一个人无意中发现自己可以拾起不受任何约束的力量的时候,一刹那暗黑魇术就会如忽然出现的黑洞将周围的一切拉入黑暗中。而不惜一切代价对抗这一刻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作为最后一名解魇师,祖辈的信念和荣光,将在这一刻复苏于我的身上。
光荣更属于和我一起经历各种冒险的朋友们。感谢是多余的,只有友谊长存。
--------唐煜
第一卷:太平方舟
(一)
我就是唐煜提到的朋友们之一。虽然唐煜和我年龄相仿,交情深厚,但很多时候他会表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沧桑感,让人肃然起敬。也许这和他的职业有关。这里说的职业不是激情爱好,不是一时权宜,更与消遣无关,而是作为贯彻一种坚定不变的信念而终生从事的抉择。
说到这里我要惭愧了,虽然我是一名报社记者,但从事记者这个职业只是因为相对时间宽裕,活动自由,说白了就是我这个人比较懒散,但那是在遇见唐煜之前。唐煜的职业是解魇师,是这个时代最为隐秘的职业,也是这个时代唯一的一位解魇师,解开各个时代流传至今,足以惊天动地的各种魇术是他一生不变的追求,而我对唐煜的这份解魇师职业从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的理解,以及自愿付出那些微不足道的协助,让我觉得也甚是与有荣哉。
从认识唐煜的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充满了匪夷所思的事件,惊心动魄的风险阴谋,并陪着唐煜用他的知识和能力来完成种种几乎不可能的挑战,让我觉得不将发生过的事件一一记录报道出来,简直是对我从事的记者这一以探奇求胜为本能之职业的公然亵渎。而出于友谊,唐煜对我的记录行为做了某种默许,但条件是希望我写的尽量小说化,替换掉一些具体的人事名称,以免给当事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有一个恶作剧般的条件是让我在闲暇时候,帮他把他的那些无尽的残破古籍分门别类的输入电脑—这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啊!
让我从我和唐煜相识的第一次事件说起。算起来我和唐煜应该算是几十年没有见过面的世交。因为从唐煜的曾祖辈就漂洋过海离开了中国。这是有历史原因的。因为从新中国建立到80年以前,是一个不允许解魇师生存的年代。唐煜的外曾祖父,当时满清乃至民国最著名的解魇师伍先生提前自觉的离开了这片大陆。事实证明他是睿智的。在那几十年里和魇术有关的一切被彻底的抹灭了---当然你说毁灭也行---从实体到抽象,都抹灭了。
直到04年的时候我的家族才和唐煜联系上。那是我们接到了一封从英国的来信,信上一笔流利的中国文字,才知道伍先生一脉还有传人。而唐煜是随的母亲姓氏,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的面容有些隐约的欧洲混血影子,鼻子有些过于坚挺,但整个面容还是相当柔和的东方模子。令人惊奇的是他居然善于全国各地的方言,后来经我三爷爷提醒才想起易容和语言的专长正是当年伍先生的绝技,他这正是祖传的手艺。可是英国说话方法式终于还是在他身上打上了烙印,某些时候,私下里他会不自觉的称呼我为:“陈”,并且坚称当年他的曾外祖父伍先生就是这么称呼我曾祖父的。
唐煜的外曾祖父伍先生是清末民初的一位奇人。说到伍先生,就不能不说他的刎颈之交,我的曾祖父金陵镖局总镖头陈景天。陈家和唐煜的世交追溯起源正是伍先生和我曾祖父两人。我知道曾祖父和伍先生的交往故事总在八三年左右,那时候我五岁,三爷爷天天咂巴着旱烟袋,太阳底下威严的吆喝我们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练武。练完了树荫下我们就缠着他给我们讲故事。其中最喜欢听的就是我曾祖父金陵镖局总镖头陈景天当年走南闯北的事迹。
(二)
远的不能说了,说起民国时南京的金陵镖局,石头城里老一辈的人还是有印象的。刚解放的时候,各行各业收归国有,四旧都给砸没了。Ji院变成了纺织厂,大烟馆改造成了招待所,唯独金陵镖局是被国家很客气的全盘接手。
当然名字不叫镖局了,因为根据当时的说法,穷苦大众是一无所有的,没有一丝一毫值得托人押运的奢侈品。所以镖局本来是被定性为地主老财所服务的走狗,镖师是站在人民对立面的,是必须要打倒的,新中国当然是不会有为旧社会剥削阶级服务的单位存在的。
但这话也就是能当口号喊喊。其实新中国刚建立的时候政府还是很宽容的,完全达不到后来文丨革丨时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打倒的地步。就是当时镖局被改造,新政府的人也给当时的总镖头,我曾祖父的孙子,我曾爷爷在公丨安丨部安排了个好职位,然后将镖局里的几十号镖师都发在了国营工厂(当时是肥缺)的好岗位上。为什么呢?原因很复杂。有人说和我曾祖父八面玲珑,解放前帮地下党运过电台有关系,也有的说我曾祖父曾经救过***的大人物,也有人说这和当年曾祖父打天下时镖局里的一位供奉,清末首屈一指的解魇师伍先生的布局有关。
最后的说法就象神话了,清末到解放得多少年?什么人能掌控这么久后的事情?但我们陈家的孩子是相信的。因为在我们的眼里,从三爷爷那听到的解魇师的事迹就跟神仙没有两样。当然,等我长大了,回头再看三爷爷讲的故事,发现很多年代,人物对不上号,比如我曾祖父用的勃朗宁手枪,明明是1900年比利时的FN国营兵工厂才制造出来,可在清末就被我曾祖父使得出神入化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照样爱听,反正三爷爷也是从他的父辈或者爷爷辈听来的,谁去考究百十年前的事情呢?
不考究就听听我三爷爷当年是怎么说的吧。首先说说我曾祖父的为人。几十年前,说起金陵镖局的总镖头双枪陈景天,道上朋友都要拇指一翘,赞道:好汉子!再赞一句:够朋友!最后赞一句:真本事!所以也有叫他陈三赞的。
先从最后一赞真本事说起。我曾祖父人称双枪,可当时他并不喜欢这个绰号。因为很容易让人想到当时军阀队伍里那些被称为双枪兵的废物大兵:手里拿长枪,腰里别烟枪,横批:枪枪熄火----说远了,我曾祖父那双枪,是腰间绕条链子枪,肋下别条勃朗宁。链子枪是缅铁打的,绕着比面条还柔,抖起来比锤子还硬。三十六手追魂枪,枪枪锁喉。勃朗宁是德国造二十一响巴掌大小,当时比金子还贵重,有懂行的说是拿两条小黄鱼换的。曾祖父是武人文相,白净面皮,走南闯北平时两手不见白刃,穿一袭青袍褂,见人三分笑,一拱手一低头:在下陈景天,敢问朋友尊姓大名,有得罪处多多指教。
但镖局上下都敬我曾祖父如神,曾祖父使勃朗宁用的是左手,右手是甩链子枪的。双枪无敌最出名的一次是在南通狼山。满清末年江苏境内都知道狼山三十六狼,有名的悍匪,留货不留人,留人不留头。当时金陵镖局保的是淮水两岸救灾民的八十万两白银。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