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面目丑恶,很少能讨到东西吃,更不用说能要到奶水喂孩子了。好在通臂猿自己力气也很大,在山林里可以捉到一些母兽给孩子喂奶。这孩子也是生命力极强,不管给他什么,只要往他嘴里一放,都会咕叽咕叽地吃起来。
这孩子的个性,从来不会抱怨这不好那不好,好的坏的苦的甜的笑的泪的,他都一股脑儿笑着接下了。
每次看着孩子笑着大口大口地吃东西,恍惚一瞬间通臂猿也会感觉到一种解脱,就好像完全丢掉了要做一个“人”的负担,变成了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猴子,在天地之间洒脱地奔跑,这一瞬间,他会想:“做一只猴子有什么不好呢?”
可是这种想法每次都是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他要躲避仇家的追杀,他还要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这个小猴子抚养长大。
他不愿与其他猿猴接近,即使在山林间相遇走到一起,他也作出一副人的模样。他偶尔会在其他猿猴的目光中看见一种对他肃然起敬的神色。这神色让他极为满足,同时对一旁欢跳着要投入猴子群中的悟空大声呵斥。
就是这样一种满足感,让他彻底地孤立起来。他所有的心事,所有的真相,既不能对人说,也不能对猴子说,更不能对悟空说。千言万语烂在肚子里,最后化成遥望着月亮的一声叹息。
一只通臂猿带着一个小猴子,躲避极厉害的杀手原本很是艰难,好在每年到了冬天天气严寒的时候,摩罗都会消失一个冬天,想必是找什么地方躲避风雪了吧……
这年秋天,通臂猿来到长安城外的一个小村落,得知村子里有几个聚伙盗墓之人,便扮成一个得过大麻风的行走江湖的闲汉加入进去,混在他们中间,以躲避摩罗追杀。因猿猴本来走路就带点外八字的样子,长短腿.毛三.苟四这些人也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便直接叫他绰号“八字脚”了。
悟空此时已然长大,通臂猿便由着他自己在外面讨生活,只是他以“八字脚”的身份在人前出现的时候,悟空就绝不可以露面。这样一来,悟空倒是躲避掉了许多毒打,自然无不应允。
没想到在进士坟那一晚盗墓之时还是被摩罗追到了,他顾不上长短腿死活,拼命往西奔跑,哪知却跑到了鸠盘荼的老巢黄坑里。
摩罗派出去追赶八字脚(通臂猿)的随从与鸠盘荼两下厮斗起来,一时间不相上下,通臂猿便趁机溜了开去……
遭遇了这次追击,通臂猿心里又起了躲到深山的念头,他带着悟空来到了终南山,发现那里有一座极其华丽的宫殿叫做翠微宫,而且这翠微宫里还住着皇帝……
2011-5-24 11:30:00
通臂猿道:“这……这你都知道?那也是为了躲避摩罗的追杀,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确实是想做人想疯了,我宁可忍住入骨的疼痛也要把脸上长出的毛拔掉……爱恰,你骗我,我若是鬼魂,又怎么会知道疼痛呢?”
爱恰冷笑道:“若是鬼魂不知道疼痛,那么要地狱又有什么用呢?作恶的鬼魂在地狱里上刀山下油锅,难道不知道疼痛吗?我告诉你吧,这疼痛不是肉体感觉到了,而是从心里感觉到的。他们看见刀斧加身火烧油炸,心中害怕,一害怕,就会痛!你也是这样,要拔掉脸上的长毛,心中也在害怕,担心流血,担心会痛,所以就变成这副鲜血淋漓模样了。”
通臂猿道:“难道这些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爱恰叹了口气道:“你如果不是一直想象你是一个人,一直不觉得你是一个鬼魂,你又怎会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其实活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一直都执著想象这个是我的那个是我的,其实又何曾真正拥有过什么。两腿一蹬死了之后,除了一身的罪业,什么也带不走。”
通臂猿惨然一笑,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好讪讪说道:“爱恰,原来你懂得这么多。”
爱恰叹了口气,道:“你偷来了佛经只顾得诵读,想化解你背上的冤魂,却从不去思想其中的道理。佛经从你口中诵出,却入了我的耳朵,进了我的心。你以为诵经真的那么厉害可以驱除鬼怪吗?你真是个傻子。诵读佛经,是在给鬼魂说法呀,是让鬼魂懂得佛陀所说的道理,放下心中的执着啊。哎……不过也好……佛经里的许多道理也确是解开了我的心结,这也算是给你解怨了吧……”
通臂猿颤声道:“我……我错了……我……对不住你……”
爱恰悠然道:“大家现在都做了鬼,还有什么对与错呢……”
通臂猿忽道:“既然你我都是鬼魂,你为何偏偏要长在了我的背上,难道……难道你是不愿意……”
爱恰冷然道:“是,我是不愿意让你再见到我,因为你的过错,我跟你永远都是背对背,不可能面对面了!”
通臂猿嚎啕大哭,道:“爱恰,你原谅我吧------你只要原谅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爱恰道:“你是一个愚不可及不肯开窍的鬼魂,你只会考虑自己,只会祸害别人,你能做什么?”
通臂猿道:“爱恰,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佛法里面说,纵然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只要真心忏悔,也会洗清恶业的。”
爱恰想了一想,道:“可是,你现在没有时间了。”
通臂猿道:“你……你说什么?”
爱恰道:“六道众生死亡四十九天之后,便会因为自己的业力进入轮回。有善业的升入天道享受福报,恶业的或是堕入地狱,或是变成畜生饿鬼。非善非恶的,或者回到人道,或者到修罗道。”
通臂猿道:“可是……可是我至少已经死去十八年了啊……”
爱恰道:“你虽是鬼魂,却从不认为自己已死,执着于现世,怎么进入轮回呢。我之所以不告诉你真相,并且跟你的鬼魂结合在一起,就是担心悟空这可怜的孩子没有人照顾啊……”
通臂猿颤声道:“如今我已经知道真相,那么我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下四十九天了?”
爱恰叹了口气,道:“正是。我也是被逼无奈,想要救出这可怜的孩子,才说出这些把你点醒。而我,却是依附于你。你要进入轮回,我也……我也只好陪着你……”
通臂猿此时心中突然一阵冲动,大声道:“爱恰,那时我就可以见到你了吧?爱恰,你说吧,怎么能救出咱们的孩子,只要他能出来,就算咱们离开了这个世间,咱们的生命还是会在这孩子身上延续下去啊……”
爱恰道:“如今能挟制悟空的就是那个石掬猴,只要除掉了这只猴子,悟空就得救了。”
通臂猿道:“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爱恰道:“办法不是没有,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只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回猴子便可以了。”
通臂猿毕生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承认他自己是只猿猴,他想做人,可是爱恰却提出这样的办法,他是否该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