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看着他们吃饺子,很是欣慰,一边自言自语道:“按我们家乡的习俗,上马饺子下马面,人要是要出远门呢,出门前就一定要吃几个饺子,图的是个吉利,保佑出门的人出去的时候是个囫囵人,回来的时候也是个囫囵人。回来的时候呢,就吃上一碗面,图的是让面缠住这人的脚,就不舍得走了。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我……我这一个寡妇自然不算什么,可是你们一走,我这心里啊……就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样。你们都是有大志向有大本事的孩子,我这样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为你们做点什么,也就只能做点好吃的,图个吉利而已。我也知道这没什么用场,不过……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只有算计着时日,等你们囫囫囵囵回来那一天,做好一大锅的面,让你们吃个够,缠住你们的腿脚,也好多在家里多住上几日……”
玄奘听着王婶絮絮叨叨,说的却都是些套心窝子的话,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碗里。他怕王婶看见,只好将碗端起来遮住面孔,忍住哽咽把饺子一个接一个地吞下去。
王元智来到翠微宫,见李渊正斜身坐在花团锦簇的宫女嫔妃中间,还未来得及施礼,李渊就大声道:“你就是王元智?”
王元智一愣,听李渊语气不善,只好恭谨站立道:“贫道是王元智。”
李渊端坐起来,将手一挥,嫔妃宫女小黄门都飞一般退了下去。
李渊道:“你就是那个说世民将来会是‘太平天子’的王元智?”
王元智心中一凛,心想:“难道皇帝要将我杀头?”,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道:“是。”
李渊点头道:“嗯,敢作敢当,胆子不小。不过,你可知道妄传这样的谣言,可是死罪的。”
王元智道:“陛下,贫道所言皆有真凭实据,并非妄言。”
李渊道:“嗯?什么真凭实据?”
王元智道:“贫道通晓天象,早已算出今年除夕之前,将有‘太白经天’的异象,所以并非妄言。”
李渊道:“什么叫‘太白经天’?又是什么征兆?”
王元智道:“陛下可传太史局官员前来问讯。”
太史局隶属秘书省,主管天象节气历法等事务。为了方便翠微宫与长安城之间的联系,三省六部都派有精干的官员在翠微宫值守,以便消息传递。
当下太史局有司进见,李渊道:“‘太白经天’是什么意思?”
有司奏道:“启奏陛下,‘太白经天’乃是一种天文异象。往常太白星在天际之中只能看得见一个小亮点,可是‘太白经天’之时,太白星不但白日出现,而且距离人间非常之近。”
李渊道:“哦?有多近呢?”
有司沉吟道:“这……微臣未曾见过,史籍也未曾记载,这个……”
李渊道:“那么‘太白经天’是什么征兆呢?”
有司奏道:“ 《汉书》的《天文志》中记载‘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史书记载,‘太白经天’总共两次,一为周公主政,一为吕后临朝。”
李渊道:“何解?”
有司皱眉想了一会,道:“太白经天,主政权交替,但是是非善恶功过曲直却不是一时说的清楚的。当初周武王病死,其子成王年幼,便由周公主政,武王之弟管叔和蔡叔心中不服,便四处留言说周公图谋不轨,欲篡权自立,周公忍辱负重,待成王成人,便将天下原封不动交还成王。而至汉高祖刘邦驾崩,太后吕雉大权专握,毒死赵王如意,将戚夫人残害成人彘,临朝称制,大肆屠杀刘姓子孙,以致惠帝郁郁而终。周公主政和吕后临朝那年,都出现过‘太白经天’。只是,周公当初为人诟病,后来却回归大统。吕后原为辅政,其后自己临朝,屠杀诸王,为世人诟病。”
李渊点头道:“看来,不管是善是恶,这政权更替始终是要发生的咯。那么你马上下去推演,看下一次‘太白经天’是什么时候?”
有司惊讶道:“启禀陛下,这太白星是天际唯一一颗无法推演的星,其来去行止皆无规律。这个……这个……微臣……”说着连连擦拭额头汗水,心里十分恐慌。
李渊摆摆手道:“你再去遍查史籍看看还能找到什么征兆。”
有司连连应是,退下了。
李渊看着王元智道:“就算你预知今年‘太白经天’,何以断定是世民将成为‘太平天子’?”
王元智道:“刚才有司已经禀告陛下。周公吕后皆是当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之人,以当今天下来看,此人非秦王莫属啊。所以贫道只是根据天象推断,并非造谣生事危言耸听。”
李渊冷笑道:“这‘太平天子’的称号恐怕是世民授意你叫出来的吧。”
王元智道:“陛下圣明,贫道向来居于山中,此次下山乃是太子殿下派人请贫道来长安的,与秦王绝无私交,贫道只是心直口快,随口说出而已,哪里知道会如此事关重大。请陛下恕罪,小道再也不敢多言生事了。”
李渊道:“你们出家人本来就该专心修炼,管这些做什么。”
王元智连声应是。
李渊道:“朕如今将这终南山上道观改名庆云万福宫,你就在哪里专心修炼,为朕炼制那‘幽酩丹’吧。也算是将功折罪,折你这口无遮拦的罪吧。”
王元智躬身下拜,道:“贫道领旨谢恩。”
李渊摆手道:“你且退下吧。”见王元智脸上还有犹疑之色,道:“还有什么事吗?”
王元智道:“这……贫道观察这翠微宫内……”
李渊道:“怎么了?”
王元智道:“翠微宫内有妖气。”
李渊一愣,道:“什么妖气?什么叫妖气?”
王元智道:“就是邪魔妖怪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李渊笑道:“这‘妖气’二字,朕倒是经常听说,只不过那都是大夫人说小妾的说法,或者说那些不三不四的浪荡女子的,莫非朕这翠微宫中有这样的人?”
王元智微笑道:“陛下真是风趣,不过贫道并非说笑。”
李渊仍是笑嘻嘻地道:“那你是怎么分辨出妖气人气的?”
王元智道:“启禀陛下,道家专有炼气一门,也有专门吸取服食山川大泽之中的精华之气而修炼成仙之法。妖邪之中也有炼气的,他们为了修炼成人甚至成仙,也会仿照高人炼气。可是,妖邪畜类毕竟不是人,它们呼吸吐纳之时发出的气息绝对不同于人类。若是通俗来讲,就像是有一种叫做‘尸花’的妖花,花朵无比鲜艳漂亮,可是气味却像腐尸一般恶臭。而别的花朵却可以异香扑鼻。花的香气,凡人可以察觉到,至于人气与妖气的不同,对于……人来讲,就比较难察觉了。”
王元智本来想说“凡人比较难察觉”,一想李渊是当今天子,说他是凡人自然会不高兴,所以便含糊其辞一带而过。
李渊哈哈大笑,道:“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等有妖怪之时,朕必定会传旨请你来收妖的。”
王元智见李渊不信,只好告退。
李渊道:“待我差人送你去道观。”
王元智施礼微笑道:“贫道自己去便是。若是大队人马过去,恐怕让原有住持难堪。”
李渊点头道:“也罢。朕就拟旨一道,你自己带去便是。观中缺少什么,只管找户部官员支取。”
王元智又施礼言谢,待人写好圣旨盖上御宝,便告辞而去。
李渊冷笑道:“这道人就会拿妖精吓唬人。”叹了口气,心想:“难道真的要上应天象,这大唐天下将要交在世民的手上?”
玄奘和悟空两人匹马出了长安城,鸦雀没声低头赶路,快马加鞭沿途换马,每日行出两百余里,一路上倒也平静。
这一日行至江南道地面,此时的气候较之长安城已经温暖和煦了许多。
马匹奔跑一阵之后,前方尽是羊肠小道,两人便放慢速度,道两旁时而看见湖泊河流,全是江南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