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道:“那么那位李大人只是‘有点久仰’咯。”
玄奘横了悟空一眼,道:“你诚心捣乱是不?”
悟空吃吃一笑不再插言。
座上李建成道:“玄奘法师,此次请你过来,是因为法琳大师说你是长安城中最为精通梵文之人,所以想请你辨认一件物事。”
玄奘还要谦让,早有侍从捧过来一个盘子,玄奘看见盘子的东西,道:“咦?贝叶经?”
李建成笑道:“看来没找错人。你怎么会认得此物?”
玄奘道:“贫僧曾有缘得见天竺高僧波颇,波颇曾出示给贫僧半页贝叶经,因此认得。”
李建成道:“你再看看经上是何文字?”
玄奘小心谨慎接过托盘,低头辨认。
殿上众人目光齐集玄奘身上,忽然见他浑身颤抖,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众人一时惊讶,悟空说:“我师父像是中风了!”
李建成忙问:“法师究竟怎样?”
玄奘捧着贝叶经,颤声道:“这……这是贫僧日思夜想的经文《瑜伽师地论》啊!难道世上真的有这部经文?”
座上法琳忽道:“何以见得?”
玄奘道:“页首便是写着经名。”
李建成道:“怎么回事?”
法琳道:“太子殿下。此经名为《瑜伽师地论》,相传为弥勒菩萨在兜率天内院所造。里面记载着从凡人修成佛所需要经历的十七个阶段,这是佛经中最详尽最具体的成佛的法门了。此经中土不见流传,便是天竺,能得见者也极少,据说只有天竺第一大寺那烂陀寺中才一部。”
李建成皱眉道:“难道此事真的与佛门有关?还要牵扯到天竺国的那烂陀寺?”
玄奘乍见日思夜想的佛经,仅仅一页经文反倒惹得他心急如焚,顾不得礼仪,插言道:“敢问太子殿下此经来自何处?有何缘故?”
李建成道:“便请李大人告诉法师事情原由。”
李淳风便将进士坟一带发生的命案复述一遍,又道:“近几日听闻大理寺已经数次派出高手对怪物进行搜捕,不是掘地数丈却一无所获,就是遭遇不测尽数阵亡,这几日死在这桩案子上的捕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可见这怪物不仅踪迹不定,而且极其凶猛,恐怕凡间是找不到可以克制它们的东西了。”
玄奘听了连说:“怪哉怪哉!”
李建成道:“有何怪哉?”
玄奘道:“听李大人之意,只要捉住持有贝叶经之人,便可以知道命案元凶。可是,贝叶经虽然源自天竺那烂陀寺,而怪物鸠盘荼又是源自天竺,可是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再说,鸠盘荼数百年前在中土也曾出现,便是传说中的‘媪’,也叫‘太岁’,据说当日曾被高人收伏。焉得不是此物在中土又复生?”
李建成听了连连点头,法琳道:“虽如此说,这次命案终究与佛门脱不了干系,要想洗脱嫌疑,还要尽早破案才是。”
李建成道:“大师说的是。”
此时皇帝李渊终南山翠微宫修养,由太子李建成摄政,朝中大小事务都由其决断。便道:“既然此贝叶经已经知道是何物,李大人便请先回,李大人提供此一证物功劳不小,我会责成大理寺另寻高人尽早破案的。”
李淳风起身告辞,李建成唤从人取上一件貂鼠披风给李淳风披上,叮嘱道:“外面风大,李大人不要受了风寒。”
李淳风胸中一热,忙施礼道谢,心想:“太子果然是宽厚之人,有君王之风。”
旁边李元吉道:“我以为大哥不怕冷呢,我这里都觉得冷风嗖嗖的,既然这样咱们也该取暖了。”
李建成叫送上手炉来,李元吉摆手道:“用那笨重物件做什么!”说着两手一拍,屏风后面款款走上十余个容貌秀丽的宫女来。
那些宫女来到榻前躬身施礼毕,竟一齐将外衣脱下来,只穿着贴身的抹胸裙,一个挨一个地蹲坐在长榻周围。
李建成道:“四郎你这是作甚?”
李元吉笑道:“这叫做‘肉屏风’,用炉火取暖乌烟瘴气,用手炉又太笨重,不如这活生生鲜亮亮的美人身上的暖气,而且还是香气呢,可谓取暖悦目两不误,呵呵呵呵,大哥,我这个法子可算新鲜?”
李建成皱眉道:“在座有佛门高僧,这样过于唐突了。”
李元吉笑道:“既是高僧就早该参透什么是空,什么是色,何必介意这些?”
法琳双目微闭,不置可否,玄奘只顾低头看那贝叶经,李建成摇摇头,也不在意。李淳风心想:“太子这是仁厚有余,威重不足啊,他身边这样任意妄为的人多了,将来可怎么为君治国呢?”便不再多言,施礼作别而去。
待李淳风走远,李元吉道:“大哥认为此事如何处理?”
李建成道:“责成大理寺办理就是。”
这时,在一旁一直未插言的魏征冷笑道:“没这么简单。此事分明是秦王有意挑衅。”
李建成道:“何以见得?”
魏征道:“本来此事由大理寺受理便是,天策府何必插一腿,此其一。李淳风拾到贝叶经,只管交给大理寺便是,何必拿回天策府绕一圈,待事态严重了,才送来东宫?此其二。太子崇信佛法,而皇上则尊崇道教,此举分明是秦王借着这贝叶经讽刺太子所信奉的佛法乃是邪教,静干些杀人取命之事,以此彰显他跟皇上尊崇的道教才是名门正教。佛门出事,太子在皇上心里的形象便会大打折扣,那么……”
李建成道:“怎样?”
魏征道:“那么太子之位就不是那么不可动摇了吧?”
李建成心中一凛,低头不做声。
魏征接着说道:“此事还没完,那个什么鸠盘荼一日没捉住,一日便威胁长安百姓,那么此时是该佛门还是道家出手来歼灭这妖怪呢?不要到时候因佛门引起的事端,倒是由道家的法师来收服,那就可笑了。”
李建成闻言扭头看着法琳,法琳一愣,道:“魏大人的意思是要本座出马收服那怪物?此事未必与佛门有关啊。”
魏征笑道:“不管是否与佛门有关,大师此刻都该站出来去收服那怪物。这样一来可以撇清佛门的干系;二来可以彰显大师的法力,也好堵住反对太子尊崇佛教的悠悠众口,不要那些人说三道四,说太子整日只顾得跟大师谈虚论空;三来,也免得此事累及太子,危及东宫的地位。”原来魏征为人端方耿直,生平最厌恶佛道这些虚无的东西,虽然多次讽谏太子,太子却丝毫听不进,是以此刻话中带刺,矛头顺便指向佛门。
法琳冷笑道:“想必这悠悠众口也有魏大人的一份吧?为太子尽心尽力原本是我等分内之事,可是,自佛陀创教以来,便不允许弟子做占卜通灵除怪这些旁门歪道。我佛门净地乃是以钻研经典为要务,至于驱神弄鬼的事,却是那些炼丹烧汞画符念咒的道人该做的事。”
魏征闻言大笑,道:“难怪有人说大师的本事仅限于纸上谈兵了。”
法琳颇有涵养,并不动怒,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李建成有点着急了,道:“大师的意思是不能为之还是不屑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