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笑道：“想必你此刻去往东宫的说辞也早已想好在心里了吧。”

七．肉屏风

天策府夜宴已毕，众文武相互道别回府。

李世民看了李靖一眼，李靖会意，便走在最后留了下来。

众人散尽，李世民请李靖来到密室，仆童奉茶，退下将门掩好。

李世民道：“药师，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咱们说出的话，只有天地你我知晓，所以请你说话不要有所避讳。”

李靖道：“秦王，你我虽不是相交多年，却一直坦诚相待。李靖本是前隋旧臣，当日在长安被皇上擒获将要处斩，蒙秦王抬爱，救李靖于刀斧之下。李靖因此发誓毕生为秦王驱驰。但李靖并不是愚夫，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为之事李靖必将殚精竭虑为秦王达成。”

李世民闻言，微微一笑。

这正是李靖的聪明之处和与众不同之处。他不会像那些莽夫一样，李世民一个命令下去，就不分青红皂白杀个彻底。李靖一直是冷静而审慎的，他见李世民邀他至密室，就必定有天大的事情要与他商量。所以他先说下这番话，让自己处于进退自如的位置。

李世民道：“药师认为皇上为何要杀刘文静？”

李靖道：“皇上之所以杀刘文静，是要告诉秦王，不要心存非分之想。只要皇上随便给秦王的亲信安上一个罪名，就算是开国功臣也可以轻易要他的命，更不用说……”

李世民道：“我说过，不要避讳什么。”

李靖微微一笑，道：“更不用说秦王对皇位染指了。”

李世民冷笑道：“药师认为大哥做皇帝，天下百姓会安居乐业吗？”

李靖道：“太子人品敦诚，宽厚豁达，属下有魏征等良臣辅佐，太子做皇帝未必赶得上秦皇汉武，可是做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世民道：“药师觉得我做皇帝会不及大哥吗？”

李靖道：“秦王雄才大略，文武双全，若是做皇帝，秦皇汉武都未必可以超过您。”

李世民上前紧紧握住李靖的双手道：“那么药师可愿助我？”

李靖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秦王必定会这样问我的，其实方才在席间我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难道秦王必定要效仿前朝炀帝杀父弑凶吗？”

李世民不禁大怒，皱眉道：“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靖道：“秦王不要怪属下不为您尽心尽力，要怪就怪老天没让您做皇上的长子吧。”

李世民听了，颓然坐倒在座位上，沉吟了半晌，冷冷说道：“若是我志在必得呢？”

李靖笑道：“近来突厥作乱，威胁京畿，在下想请秦王指派在下去讨伐突厥。突厥一日不灭，李靖一日不还。”

李世民道：“当日是我从父皇的刀斧之下将你保出的，为何今日你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李靖道：“李靖有所为有所不为，身为秦王属下，自当为秦王效力，但若是强迫属下做有违良心之事，不但毁了秦王的英名，冷了将士的热心，更为天下百姓所不齿啊！”

李世民摇头笑道：“好了，好了，本王只是随便说说，你又何必这么较真呢？说到什么良心不良心的。你且回府吧，本王会好好考虑你的请求的。”

玄奘急匆匆地低头赶路，因为在朱雀大街看悟空赌赛耽误了辰光，此刻要赶快回到荐福寺，不然在宵禁时间被巡行兵士抓到了可不是玩的。

他这次是结束了在河南河北山东山西一带的游历返回长安的，原本赶路赶得精疲力竭，看见悟空甚是可怜，便忍不住插言管上一管。

正在想着日间的赌赛，忽听哈哈一声怪笑，一个黑影挡在面前。

玄奘一看，一阵欣喜，笑道：“悟空是你！你不是已经自由了吗？怎么此刻还在长安城里？”

悟空笑道：“我是自由了啊！我围着长安城逛了一圈又回来了！一时不知道往哪里去。”

玄奘道：“哦，你若是没有地方歇息，我可以带你去寺里。不过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悟空道：“当然有事，名字还给你。”

玄奘一愣，道：“怎么还啊？名字已经是你的了啊！”

悟空扭头撇嘴道：“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了，你给我取的名字，我自然要还给你。”

玄奘笑道：“你拿什么还？再说，你这一场比赛下来，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你的名字啦，知道那个比赛胜利的猴子就叫做悟空，悟空就是那个比赛胜利的猴子，你这一辈子都丢不掉啦。”

悟空皱眉道：“这不是刚丢掉脖子上的锁，又弄了个枷套在头上？”

正说着，便听见一阵锣声远远传来，玄奘道：“巡行宵禁的兵士来了，快走快走，不如你跟我先回寺里歇息一晚吧，免得在外面被人看见麻烦。荐福寺就在前面。”

悟空笑道：“我怕什么！”

玄奘道：“不是你怕什么，是被巡逻的兵士看见要一顿暴打捉进大牢的。”

悟空道：“我正愁没事干呢！”

玄奘道：“哎呀，不跟你解释这么多了，快跟我走，快走！”

悟空道：“你那里可有东西吃？”

玄奘道：“有斋饭果菜。”

悟空道：“那也好。”

玄奘道：“难道你现在还没吃饭？”

原来悟空先前与耍猴人一起，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吃，总算也能一日三餐吃些瓜果，如今离开了耍猴人，身上银子是没有的，虽然看着街市上有的是珍馐美味，却不愿平白无故伸手去偷来吃。

玄奘猛然醒悟，心想：“这猴子看似野蛮，却是知道礼义廉耻。”便引着悟空往荐福寺走去。

突然扭头看见悟空四腿着地在一旁爬行，忙道：“前面就是，你不用那么急。”

悟空道：“我没急啊。”

玄奘道：“那你不用爬着走路啊。”

悟空哈哈笑道：“我是猴子，我为什么不爬，我喜欢爬着走！”

玄奘道：“你要做人，知道吗？做人要两腿走路，只有畜生才是爬行的，知道吗？”

悟空不理他，只管大摇大摆地往前爬，冷笑道：“以前那个家伙也是天天说要我做人，一天到晚唠叨个没完，我就是嫌他啰嗦，才不愿意跟着他的。”

玄奘说：“你是说那个耍猴人？”

悟空大声道：“什么叫耍猴人？”

玄奘道：“就是……那个……耍你的人。”

悟空道：“我干嘛要被他耍啊？”

玄奘道：“你是猴子当然要被耍猴人耍咯。”

悟空气得直翻白眼，这时来到荐福寺山门，看门的僧人笑道：“玄奘你回来啦？咦？怎么还牵过来一只猴子。”

悟空正一肚子火，见这看门的僧人不识相，猛的直起腰来，大喝道：“你奶奶的！说谁猴子呢！”

那看门的僧人尖叫一声，往后一退，被门槛绊倒，甩了个倒仰，连滚带爬地跑进院里，大叫“妖怪，妖怪”。

悟空见了，跳着脚哈哈大笑。

袁天罡尚未有官邸，李世民原本要他暂住天策府，李淳风执意邀请大哥到自己府中安歇，李世民知他们兄弟情深便不强求。

长安城早已是宵禁时间，平民百姓夜间皆不能外出。月光如银倾洒，两人骑马走着，马蹄声吧嗒吧嗒不紧不慢地响着，越发显得长安城静寂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