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立于大堂正中，朗声道：“诸位想必也知道如今的情势。原本建国之初便杀朝中大臣为历朝历代所忌。可是前几个月，父皇竟以谋反之罪处死了大功臣刘文静，诸位可知是何原因？”

刘文静，字肇仁。李渊任太原留守之时，他便是晋阳令。李渊起兵时，刘文静曾连结突厥势力襄助李渊，大败隋朝大将屈突通。大唐建国，刘文静被任命为纳言，按其功绩，实是开国元老一级的重臣。因刘文静与当朝重臣裴寂有隙，一日酒醉拔剑击柱狂言要杀裴寂。这不过是一时激愤之言，却被小人传出传到李渊耳朵里。李渊便因此将刘文静治罪处死。满朝文武对刘文静之死都颇多疑问，但碍于是谋反罪也没人敢多打听，因此李世民发问，大家便都摇头不知。

李世民续道：“刘文静为人敦厚本分，怎会谋反，若要谋反又何必助父皇建立大唐？其实，刘文静真正的死因是与我李世民的关系越见亲密，这样的状况不管在父皇还是在太子，都是不希望看到的。如今我虽贵为秦王，位列百官之首，可是，在我头上的父皇与太子却一门心思地猜忌我。我虽有天策府诸位英雄襄助，可是，一旦有人稍有声势，便会被父皇和太子剪除。方才席间我感慨天策府中英雄豪杰虽多，却是来的来去的去，进来一个袁天罡，却是出去了房玄龄和杜如晦，就像是大缸虽然可以蓄水，无奈偏有漏洞，任凭多久也成不了气候啊！”

座中程知节，字咬金，性子最为莽撞，见秦王受气，酒劲上来，一拍桌子，骂道：“奶奶的，论功劳，满朝文武哪个也比不过秦王，这些人眼红嫉妒，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咱们何必受这个窝囊气，秦王啊，咱们反了吧！拥戴你做皇帝如何！”

尉迟恭，字敬德，最为胆大，也是一拍桌子，道：“反了！说干就干！”

李靖摆摆手微笑道：“你们可知秦王为何要关门掩户？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猛将，酒后不知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们这些话随便哪句传出去，原本秦王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被你们这么一说，那还不成了杀头的死罪？你们说要反，反什么？难道你们要秦王做杀父弑兄的隋炀帝吗！就算秦王心存委屈，那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大唐天下终归是姓李的，难道为了这点委屈，就干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了吗！你们的年纪也都不小了，也都是开国重臣，难道天下刚刚清平，你们便又不想安宁，挑唆秦王搞的天下大乱？”

李靖一席话说完，不光程咬金尉迟敬德这些武将面面相觑，就连李世民也无话可说了，只好道：“药师说的是。”便归座饮酒。

尉迟敬德自嘲道：“这李药师还算嘴下留情，换了别人早就骂咱们莽夫了，呵呵。”

李靖道：“既然皇上太子猜忌秦王，咱们便该劝秦王韬光养晦。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名望甚高，当然惹人猜忌。”对李世民拱手道：“秦王殿下，以在下看来，房杜二人的职位不如找名望不高却有真才实学之人接替才好。”

李世民点头道：“想必药师心中已有人选。”

李靖起身道：“就是座中的袁天罡李淳

李靖起身道：“就是座中的袁天罡李淳风二位年轻才俊。”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身道：“正是本王所想。”

李淳风还要推辞，袁天罡起身笑道：“名望不高，那是事实，若论真才实学，在下比座中各位可就惭愧得紧了。不过既然是有益于秦王韬光养晦，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我两兄弟胸中之才，想必也不会辱没了秦王的抬爱。”

李世民笑道：“果然爽快人物！免了多少虚文假套。”便唤侍从取过印绶，即刻拜袁天罡为从事郎中，从四品，接替杜如晦；拜李淳风本来就是记事参军，现在官升一品，接替房玄龄。

于是席间文武又举杯向袁天罡李淳风致贺。

须臾坐定，李淳风取出一物，献给李世民，道：“秦王请看这是何物？”

李世民见那东西长约一尺五寸，宽约四寸，上面筋络分明，像是树皮，又像是宽大的树叶，表面甚是平整，上面刻画的是弯弯曲曲的文字，却是一个都不识得。不知是什么东西，又传示众人，也没一个识得。便问李淳风究竟是何物，有什么用处。

李淳风道：“此物来自城西进士坟。那日午后我见大理寺司直去进士坟办案，又因前几日望见进士坟一带煞气聚集，便跟去查看。便是府中录事杨谦去年亡故的儿子的坟墓被盗。离奇的是不光杨谦儿子的尸体被翻出来，就连五个盗墓人都死于非命。杨谦之子和其中四个盗墓人都是被吸干了脑浆精血。另外一个盗墓人半身骨骼断成碎块，像是被极大的力气压迫而成，具体死因不明。此物就是这盗墓人至死都握在手中的。从他临死的话语中，我推断出这吸人精血的像是一种早已绝迹的怪物。”

那班武将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程知节冷笑一声，道：“出什么怪物了？”

李淳风知他不信，微微一笑道：“我这也只是推测，不过，这样令人发指的死法绝非是人做得出来的。道藏记载曾有一种怪物猖獗于天竺，此怪名为鸠盘荼。状如老妇，极其凶猛，啖人精血。化生于土中，行动于土就像鱼虾行动于水一样迅捷。当初曾经被佛陀收伏，镇压于塔下，后五百年，佛塔崩坏，怪物逃出生天，却不敢在天竺作恶，据说便又化生于中土。晋干宝《搜神记》中记载的‘媪’便是此怪。后世也有称其为‘太岁’的。总之说的便是土中的这种怪物。我也只听闻一些年高德劭的道长说过此事，但是此物确实已绝迹人间七八百年了。不知当初中土是谁将其收伏。按今日所见，若真是此物重现，目前尚且活动于进士坟一带，万一那里的尸体被其噬食殆尽，恐怕他们就会对活人下手了，到时恐怕长安百姓……”

李世民点头道：“恐怕长安百姓就要大难临头了。”

座中都是沙场征战帷幄运筹的猛将良臣，对这些鬼怪之事一知半解，听李淳风这么说，一时都插不上话。

李世民拿着那片树皮道：“那么此物又是什么缘故？”

李淳风道：“这叫做贝叶经。产自天竺国。乃是用贝树叶子蒸晒修整制成，用于书写佛经。在天竺极其珍贵，只有王公贵族才有机会看到它。至于这片贝叶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在下才疏学浅，不懂梵文，就无法知晓了。不过，我要说的是，为什么这种珍贵的天竺之物会出现在进士坟？为什么绝迹八百年的鸠盘荼会跟它同时出现？”

李世民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怪物鸠盘荼或许是天竺人带来大唐并操纵其作恶？”

李淳风道：“太子崇信佛法，身边亲信便有一位来自大德济法寺的高僧，名为法琳，常为太子宣说佛法，甚得太子倚重，近来更把这位法琳高僧尊为长安寺院之首领，天下僧伽之法王。法琳大兴佛事，大有压倒道教之势，又唯恐势力不够强，还延请了不少天竺高僧为其助阵。所以，在下怀疑，这贝叶经说不定与太子有很大的干系！”

李世民听到“太子”二字，心中一凛，听李淳风说完，沉吟了一会，道：“既然如此，我便派你明日将这贝叶经送往东宫，听听太子如何说，你看怎样？”

李淳风微微一笑，道：“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