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新郎
“谁?谁在哪里!”
爱恰睡梦中忽然感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的脚趾。睁眼看看,床脚并没有什么异常,扭头看看,月亮大如圆盘挂在窗口,月光撒了一地,好似水银可以掬起。侧耳听听,什么声息也没有,平时夜里都可以听见隔壁父亲响亮的鼾声的。
今夜好像静谧地有点不对劲,静得让人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这是在做梦,还是醒着?
爱恰伸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翻了个身又睡下了。梦里她好似在提醒自己该醒过来了,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可是她睁不开她的眼睛,她从未感觉像现在这么沉迷于睡眠,越是想醒来就越是沉迷其中……
哦,什么东西在顺着她的脚趾沿着大腿慢慢地摸索上来,是人还是鬼,她懒得分辨那么多,这时的睡眠是如此香甜,丢掉性命也不想破坏这种享受…..
突然,她又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地侵入她的身体,有点疼痛还有点欢悦,这种侵入带来的感觉,她不想拒绝……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潜藏在身体深处的欲望……
“母亲,我……我想问一下,没有跟男人同房的女人会有身孕吗?”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处丨女丨怎么可能会有身孕呢?”
“可是……可是……我听老人家们讲故事说,当年耶输陀罗公主虽然嫁给了悉达多王子,可是两个人并没有同房,她怎么会生下小王子罗睺罗呢?”
母亲莎姬一时语塞,没办法回答女儿爱恰的话,心想虽然女儿再过三个月就要出嫁了,这些男女之事也该早点让她知道,可是,此时女儿的问话未免太过突兀,甚至有点异样。便笑着说:“傻孩子,悉达多王子就是以后的佛陀。他老人家用手一指,耶输陀罗公主就有了身孕。王子和公主之间可是没有那床弟之事的。咱们凡人就不一样了,没有经过正常婚姻床第之欢的女人怎么会有身孕呢?咱们凡人怎么可以跟佛陀他老人家比呢?”
“哦,”爱恰眉头一皱,“那……如果没有成亲的女子有了身孕,会怎么样呢?”
莎姬心里一动:“难道女儿她出了什么事?”她看着女儿精巧的脸庞,说:“如果女方在受聘之后,嫁到男方家之前有了不贞的行为,怀了身孕的话,那是男方的奇耻大辱。婚前怀孕,便与婚后通奸无异,要……要被处以火刑的……”说着,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恐怖的神色,彷佛回想起年轻时见过的那些通奸的男女被用烧红的烙铁灼烫下身的场面。那场面令人发指,虽已经过多年,当时的惨叫声仿佛此刻又在耳边回响起来。
爱恰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愣愣地直着眼睛出神。
“怎么了?孩子?”母亲莎姬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我不知道……”爱恰仿似支撑不住娇弱的身子,将上身依靠在一旁的矮桌上,心中砰砰乱跳,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是一个小乡村,位于天竺一个叫做虚无畏的小国的边境。小村依山傍水,密林环绕,虽然贫穷,却还宁静。而五万里之外的东土之国大隋王朝,已是义军四起,天下大乱,遍地烽烟,民不聊生。
爱恰出生在一个属于吠舍阶层的家庭。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人。
在当时,天竺人里划分出四个阶层。一曰婆罗门,高高在上掌握神权,可谓精神领袖。二曰刹帝利,乃是王公贵族,虽然富贵,地位却低于婆罗门。三曰吠舍,是中下层的农工商人等,再低一等就是首陀罗,那是一群专干粗重活计的人,被前三个阶层拒之千里,绝不可以共处一室或是共同就餐,更不用说通婚了。还有所谓的“贱民”,则是被排斥在四大阶层之外,身份地位还不如首陀罗,在天竺人眼里,这些人就如同畜生一般低贱,专门从事诸如屠宰清扫收尸等肮脏事务。东晋高僧法显见识过这被世人唾弃的人群,曾写道“名为恶人,与人别居,若入城市,击木以自异,人则识而避之,不相唐突。”就是说,这些“贱民”连自己也要认同自己的身份,一旦出入人群之中,便要击打木棍以提醒人注意“贱民”路过了,其他人要离他们远远的,以防有失身份。要么就要离群索居,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
吠舍算是一个不上不下的阶层,较首陀罗和贱民活得也算稍有尊严,可是在婆罗门和刹帝利的眼里,依然是踩在脚底的泥巴。吠舍不要说与婆罗门,就是与刹帝利相比,也是有着天壤之别。
三个月前,十六岁的少女爱恰在林边散步,被虚无畏国宝瓶王的一个庶出的王子卡加遇见,当下王子对爱恰一见钟情,三日后,就派人来下了聘礼。
刹帝利的王子向吠舍的女儿求亲,这实是难以想象之事。高阶种族向低阶种族求亲虽然是被许可的,可是大多刹帝利仍是不愿意“自甘堕落”,愿意出此风头的人少之又少。卡加的父母宝瓶王和迦耶王妃原本一口否决,无奈宝瓶王和王妃原本极其钟爱这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而且爱子又以死相逼,方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这桩婚事,对爱恰一家来讲,原是从天而降做梦也想不到的大喜事。可是,真要操办起来,也未免让两位家长太力不从心了。卡加的聘礼是用两头大象驮来的,而爱恰一家就算罄其所有置办彩礼也不及卡加王子的百分之一。好在卡加王子一心看上了爱恰的人品,对女方的彩礼倒是丝毫不在乎,反倒派人过来叮嘱爱恰父母要量力而为,不可大操大办,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向他说明便是。
爱恰一家对此自然感恩戴德,越是这样,这一家人越是战战兢兢,生怕婚礼之前出现什么意外。既然王子只是看上了爱恰的人,那成亲之前一概粗重的活计都不要爱恰经手,剪刀之类的利器也收拾得远远的,爱恰的一些女伴来约她玩耍也是一概不准,只是呆在家里静静等待成亲那天,如此一来,弄得爱恰连吃饭睡觉也是小心翼翼浑身不自在起来。
母亲莎姬见女儿忧心忡忡的样子,忙上前揽住爱恰微微发抖的身子,低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说出来,妈妈帮你参详参详。”
爱恰先是拼命忍耐,可是到底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想到火刑的惨烈,不由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语无伦次地说:“妈……妈……我怕……我怕……我不知道肚子里是个什么东西……好似一团血肉…….有时还会动一动……”
莎姬听了吓出一身冷汗,定了定神,仔细看看爱恰的小腹,果然有些隆起,问道:“你这个样子多久了?”
爱恰想了一想,道:“感觉到这团血肉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
“那你的经期是否还是照常?”
爱恰哭道:“就是经期已经三个月不来了我才着慌的啊。”
莎姬回想前几个月女儿确是有呕吐头痛的症状,可是当时只是以为得了伤风杂症,万万没有往怀孕一事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