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家在拘起来后，审查了很长时间，最后才放出来。但他爸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被单位开除了。至于那两张钱，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当时两岸关系非常紧张，大陆喊“解放台湾”，台湾喊“反攻大陆”，双方经常派人到对方那里搞点特务活动，或者撒点传单什么的。那时候，台湾不但撒传单，还撒伪币，以干扰大陆的金融。传单和假钱都是用热气球飘过来的。一般人捡到这些东西，都不敢留，要么烧掉，要么上交，要么捡起来看一眼再扔掉。我就捡到过传单，内容是“反共义士驾机投奔自由世界”，上面的图片印得很精美，纸也非常好，防水的那种。我当时也是在山里捡到的，看了一会就扔掉了。一般这些山里比较容易捡到，大概是因为人烟密集的地方早就被人捡光了吧，或者是政府派人集中捡走了。毕竟对这些“反动透顶”的东西，他们不愿让人民看到，怕有人中毒，呵呵。这个孩子捡到的钱，正是台湾投过来的假钱，他们家没有销毁，没有上交，而是拿来用了，这问题就很严重了，就不是一般的使用伪币的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了。在审查的时候，他爸为了保护他，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钱是他自己捡的。好在从他们家没有搜出其他东西来，比如传单之类，否则有可能被打成特务，那是要枪毙的。最后的结论是，他爸是“现行反革命”，开除公职，但没有坐牢，而是交给群众监督，开批斗会的时候拉去批斗。这样处理，在当时来说，已经算是轻的了。

那个年代，这些事是非常敏感的，谁都怕摊上。假钱也好，传单也好，都是烫手的东西，一般不敢存在家里。这些东西真要存到现在，就可以拍买了，呵呵。他们家也真够大胆的，有点贪小便宜，结果倒大霉了。被打成反革命，就是另类，谁也不敢跟他家来往，大伙都岐视他们。开会批斗，平时也受欺负。这个孩子在学校也是“黑五类”，同学都不跟他玩，经常合伙打他。最主要的是，他爸失去了工作，全家的生活就成了问题。那个年代，即使为了生活，很多东西也是不允许做的。比如做点小生意，开个小店什么的，都会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对于反革命家庭来说，是会罪上加罪的。这样一限制，很多活路就都堵死了，全家陷入极度的贫困中。小孩学也不能上了，连吃饭都成问题了，而大家也不同情他们，反而经常要遭受白眼、辱骂。时间长了，这小孩心理上就有些扭曲，变得不正常了。经常是一个人发呆，整天不说话。他大概在想，这一切是他造成的，如果他不捡那20块钱，就什么事也没有。而他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在家里极度贫困的时候，他成了家里的累赘。转眼又到了第二年冬天，他依旧去挖冬笋，而且现在只能一个人去了。一连好几天，他都是空手而归。家里问他，他一句话都不说。后来有一次，一直到天大黑了，他都没有回来。家里人去找了一晚上，没找到。第二天又去找，终于在那棵原来吊纸人的树上，找到了他。他已经吊死在那棵树上，令人震惊的是，那棵树的所有枝丫上，都吊满了白色的纸人，跟去年那个一模一样，都画了脸，脚上都吊着两个石头。原来，他这几天，一直在做纸人。

这其实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反映了那个年代的黑暗。这个故事，也许并不灵异，并不是那个纸人给他家带来了厄运，而是时代给他家带来了厄运。至于这个孩子的自杀方式，可能是有样学样，毕竟他以前看到过这样一个上吊的纸人。这中间的因果关系，似不宜倒置。小孩没有留下遗书，但与有遗书的木匠相比，他自杀的原因不难猜到。至于他最后做那么多纸人，与他一起上吊，也许是为了诅咒那些给他家带来悲剧的人吧，或者干脆就是诅咒这个世界，又或者，他认为这是一种别样的美。与那些叠千纸鹤、和平鸽的孩子相比，这个做纸人的孩子，带给我们的震憾和思考，要多得多。

这个故事就到此结束了，以后还讲不讲，要看情况了。

廿一 租房疑云

在B市的一家公司里，我有一位年轻同事，在租房时出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不妨在此讲讲。我的这位小同事姓W。小W原来在B市的西郊住。B市是一个大都市，它的西郊发展是比较慢的。西郊有一个大钢铁厂，环境不太好，污染比较严重。因此西郊的房价相对便宜，但又很早就修了地铁，交通很方便。这就导致了不少在公司打工没什么钱的年轻人在那边租房。我也曾在那边住过很长时间，小W在那边租房，还是我向他建议的。小W在西郊住了一段时间，经济上好些了，就想搬到市里来住，这样上班方便些，因为公司在城西的三环附近。他在网上找了个看似挺不错的房源，在西三环以内，就决定去看看。

小W按网上的电话打过去，一个女人接的，听声音大概二十七八岁，说她就是房东。双方约好晚上八点去看房。因为房子就在小W公司附近，而房东说她也在附近上班。双方下班后吃完晚钣，差不多就是这个点。小W按时赶到，发现房东夫妇已经在等他了。大家来到一栋高层建筑，一起上楼，打开房门。小W发现房子里的灰尘很大，味道也不好闻，看来是很长时间没人住了。房子是一居室的，带有一个小厅和卫生间，简单装修，家具电器什么的都挺全，租金是1500。小W大概齐地试了一下各种设施，发现都挺好使，没有坏的。小W挺满意，觉得这个租金很便宜。这个租金确实很便宜，现在行情不清楚，当年那个位置那种户型的房子，一般都得2000左右。临走时，房东夫妇问小W住哪，小W说住西郊XX游乐园附近。他们说他们也在那个方向，可以带他一段。于是小W坐上他们的车，到XX山，他们把小W放下了，小W打车回家。

第二天上班，小W便跟同事说起准备搬家的事，并得意地说，他租到了一个很便宜的房子。有的同事听了，就说，这房子这么便宜不合常理啊，会不会有别的原因，比如结构上存在什么重大的缺陷，或者这两人不是房东而是骗钱的。小W说，我都去看过了，也基本检查过一遍，没什么问题。房东的房产证、身份证也看了，应该不是骗子。这时，又有同事说，这房子会不会是凶宅啊，里面发生过什么事，或者闹鬼什么的。听人这么一说，小W心里也有点发毛了。心想，是啊，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啊。他想起，去看房子的时候，里面老厚的灰尘，阴冷阴冷的，显然很长时间没人住了。这么便宜，地段这么好，怎么会租不出去呢。他想给房东打个电话问一下，又觉得太唐突，不好开口。心想我还是想办法侧面先打听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