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4-27 9:41:00

收费大棚下的卫生是各个班组承包，下班前必须要将车道打扫干净，否则下一班有权拒绝接班。小朱姐和小沈妹妹把我和秃子从收费亭里换出来。打扫卫生这种脏活，是不让她们女生做的。驴子开始安排打扫。他数了数人突然说：“二百五呢？”

秃子看看表：“是啊，七点半了，二百五怎么还不上岗。”

猴子坏笑着说：“我早说过，让二百五一个人睡锅炉房不安全。他还是处男，搞不好，夜里被哪只女鬼看上，吸了他的阳气。”

秃子笑着说：“得了吧。哪只女鬼要是看上他，这女鬼也太没出息了。我觉得二百五比鬼还可怕。”

驴子在一边骂道：“行了行了，大清早的。馒头的事还没解决，还有心思说鬼啊神的。大毛，你去看看，叫二百五上来。”

大毛应了一声，正要走。我眼尖，看到大门处转出一个人来，正是二百五。他小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曲，一摇二晃的走了上来。

驴子正要骂他，二百五却像看到鬼一样的站住了，睁着白痴的双眼，看着地上。大家都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马路边的草地上什么都没有。

二百五突然非常痛苦的说了一声：“真是太浪费了。”大家疑惑地看着他。

他手指着地上，说：“馒头啊，太浪费了，为什么要丢到地上。”

驴子没好气的说：“这馒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吵什么吵，扫地去。”

二百五不敢回嘴，一边去拿扫帚，一边嘴里小声的说：“我不喜欢吃馒头，可我也没有把它丢在地上啊。”

“等等，你小子刚才说什么？”我站在他旁边，依稀听他说什么丢在地上，便一把拉着他，问道。

二百五一脸的无辜：“不是我丢的。我没丢地上。我妈妈说，小孩子不能浪费粮食。农民种粮食很辛苦，乱丢食物会被雷打头的。”

秃子也好象听出了什么，诈他说：“那你把馒头丢哪了？”

二百子一脸单纯的样子，说：“我放在服务台上拉，也许有人会吃啊。我怎么知道它会跑到路边呢？”

我和秃子对看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服务台？”

二百五点点头：“上个星期我妈妈过五十岁生日，家里馒头太多。我妈妈就叫我带两个上夜班时吃，可我喜欢吃方便面，不喜欢吃馒头。我不敢乱丢，怕被雷打，就悄悄放到服务台上，也许有人喜欢吃，拿去吃好了。”

一边的驴子和大毛也走了过来，正听到这句话。驴子的小宇宙一下子爆发，眼睛里射出两道激光，直指二百五：“你他妈的不吃就不能丢到垃圾箱里？放在这里吓人？”说着，冲上来要打二百五。

二百五十分茫然地看着驴子，搞不懂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我和秃子赶紧挡着驴子：“班长，班长，犯不着跟他一般计较。你别生气。监控在拍着呢。那个，大毛，带二百五到那边把地扫一下。”

2011-4-28 16:05:00

驴子抬头看看收费广场上的监控镜头，叹口气，狠狠地对二百五说：“你个二百五，小心点。滚去扫地。”二百五傻笑着，拿着扫帚屁颠颠地跑一边去了，全不知自己刚才已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不一会，陈鸭子他们来接班。交了班，大家三三二二走到备用车道整队，驴子站在队列前面，大声说着口令：向前看，向右转，齐步走。他在前面领队，紧排其后的收费员右手拿着收费箱，后面跟着我和秃子他们，八个人排成整齐的队伍向收费站区里走去。

从收费大棚到收费站大门口，大约有一百米的距离。有监控镜头，所以大家没有交头接耳的说笑，但是秃子嘴里还是闲不住，不停的骂排在他前面的二百五，不是怪他走得太慢，就是骂他走得不齐。

我们八个人下了夜班，正排成一队，护卫着拎着收费箱的收费员，准备去财务室缴钱，虽然这箱里只有算上备用金，也只有一千多块钱。有时我会想，收费大棚下开了一夜的路灯，收费亭里开了一夜的取暖器，只收了几百元通行费，这点钱不要说还银行的贷款，就是我们八个人的工资也不知道够不够。就为了这点钱，要吃这么多的苦头，这工作，做着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个早上。初冬的清晨，八点零三分的空气中带着一股湿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很舒服，精神都为之一爽。一百多米，步行只要二分钟而已。二分钟120秒，可人生有时候，多一秒或是少一秒都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现在想想，那120秒，从某种意义上可以代表我们的一生。那个早上，路边小树上有鸟在叫，我们的身边行人不断，有骑自行车的，有开摩托车的，更多的是附近的村民去田里劳动的。路中间，不时开过一辆辆汽车，可以看到司机打开车窗，伸出手，拿着钱，准备缴费过收费站。

这真是一个美丽和谐的早晨。如果，当然，如果这世上有如果的话，这个早晨，肯定会和我们以前经历过的上千个早晨一样，是一个很平凡的早晨，我们很快就会忘了这个早晨，就像我们忘着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呼吸一样。

走了约有一半的路，还有几十秒，我们就可以进入收费站的大门，然后，穿过种满香樟树的院子，进入大楼，缴款，换衣，上车，回家。突然，走在后面的二百五叫了一下，驴子回头一看，原来二百五的鞋子被后面的秃子踩掉了，二百五正在鬼喊驴叫。驴子眉头皱了一下，说道：“全体停下。二百五，别吵了，快点，把鞋子穿上。”

我们站在原地回过头看着二百五，等他穿好鞋。站在前面的小朱姐已经不耐烦了，骂道：“死二百五，你就不能机灵点。快下班了，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我回家还有事呢。”

记得有一部美国电影，尼古拉斯凯齐主演的，讲的是主人公有种特别的异能，可以看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件，从而采取相应的应对方法。而很明显，这种异能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至少在那个早晨，我们八个人谁都没有。所以说，有时候，一秒间就代表一生，一秒间就能决定你的命运，而当事人是茫然无知的。

我正准备接着小朱姐的骂声再骂二百五一下，话刚到嘴边，只听得从收费站大门那边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我们回头一看，一辆公交车居然一头撞在收费站的大门上，伴随着巨大声响的还有腾起的烟雾和满地的碎砖。一块飞溅过来的碎砖块正打着驴子的头上，把他的帽子都打掉了。驴子惨叫一声，手捂着头，蹲下来，有血从手指缝里流出。

我们全吓傻了，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撞在大门上的公交车和蹲在地上惨叫的驴子，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如果不是二百五，按我们的速度，公交车撞上大门的时候，我们正好走到大门口，那我们……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傻傻地看着公交车，看着惨叫的驴子。

收费大棚下和站区里的人都跑了出来，下面发生的事件，我好象在做梦一样，只觉得有人拉着我的手，把我拖进了办公室，有人在打电话，声音很大，有人在骂人，声音也很大，还有人在哭，还有人在不停的走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原来，我们站在路边等二百五的时候，有个骑摩托车的村民突然横穿马路，正好从北边高速开过来一辆公交车，为了避免撞到行人，司机向右猛打方向盘，车子就撞上了收费站的大门。而那个横穿马路的村民当场被公交车撞飞几十米。这一切都被收费站的监控录相清清楚楚的录了下来。事后，老太婆指着录相说，如果不是我们突然停了下来，按我们的速度，那辆公交车就会直接撞进我们的队伍。

2011-4-28 16:25:00

二百五全不知他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还是一脸的傻笑。可这傻笑在我们眼里却是无比的可爱。

发生了车祸，120总是第一个赶到。可惜他们来了也没有用，人早就死透了。交警也赶来了，整件事也不要调查，全被监控录了下来。事故认定那个村民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公交车因车速过快，负百分之二十的责任。就算那村民不负责又如何，人都死了，还负个屁。所以说，这人啊，真的很假，一秒钟，一生就没了。

下了班，我也没心思回家，先去了寺里，我要向佛祖好好磕几个头，大难不死，看这世界的眼光也好象变了许多。

老和尚听我说这事，双手抬头看天，久久未成言语。我知道他的老毛病，每逢有人向他请教，他总是要装成高深莫测的样子，当然不是针对我，只是他习惯了。于是我便坐着，一边小口的喝茶，一边陪着老和尚发呆。

良久，老和尚说：“阿弥陀佛，小楚，这都是你的命啊。他的鞋掉了，所以才停下，因为停下，所以才无事。这一切都是因果，早就注定的，所以你也不必害怕。该来的会来，不该来的不会来。不过如此。”

奶奶的，这老和尚每次都是这样，说上一堆，听着有理，仔细一想，等于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