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为了多赚点钱,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才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到这危机四伏的森林里放山,可是一旦出了事,伤痛最深的还是家人。我相信他们宁愿粗茶淡饭,全家人和乐融融清平一世,也不愿失去至亲至爱的人,和亲人的生命相比,钞票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但大家往往都抱着侥幸心理,总觉得下一个不会是自己,可等到真出了事,却早已来不及了。我和韩松又何偿不是如此呢?
我深深地叹息,不由得想起昨晚飞雪的话:“让那些人尽快出谷,不然会很危险,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找到刘权,试探地说:“把头,咱们什么时候走?”
刘权一愣,说:“走?去哪儿?”
我低声道:“马老大恐怕回不来了。按放山的规矩,出了人命要马上下山,不是吗?”
刘权低下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半晌才答道:“是呀,是有这么一说。可是,咱们这帮跟别人不一样,活着有钱分,死了家里也能得一大笔钱,这么好的待遇当然不是白给的,条件就只有一个: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能打退堂鼓。”
我惊讶道:“还有这种事?要是打了退堂鼓又怎样?”
刘权苦笑道:“东家有钱,自然也有势。你说会怎么样?”
我沉默了。
这时,大成匆匆跑来找刘权,说:“把头,利子的腿肿得吓人,李叔让我来找你。”
我和刘权赶紧钻进戗子里,查看利子的伤势。这一看把我吓了一跳,利子的大腿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伤口上满是污血,还流出淡淡的黄水来,显然是感染了。
刘权皱眉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伤口沾上河里的混水了?桐子你的脚怎么样?肿不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答道:“好多了,不肿。”
刘权紧锁眉头,说:“那就怪了!你们俩的伤都泡过河水,上的也是一样的药,为什么你的好了,而他的却弄到这种地步?”
我摸了摸脑袋,为难地说:“可能是我的伤比较轻吧,只划破了一点点。”
刘权双手抱膝坐在利子身边,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看得出他的内心似乎一直在纠结,很久都没有吭声。
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心,对大成说:“大成,去把火盆和烙铁拿进来。”
2011-3-13 12:51:00
(44)
烙铁被烧得通红,带着缕缕青烟。我实在看不下去,转身走出戗子。随着利子的一声惨叫,戗子里飘出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用烙铁来治疗和预防伤口感染,我以前也曾听说过,但这却是第一次见,比我想像的还要残忍,还要可怕。我想起自己脚上的伤,若不是飞雪所说的那个神秘人给了药,恐怕我也难逃那通红的烙铁,若是能找得到他再要一点药给利子该多好,可是我上哪儿找他去呢?连飞雪都找不到他,我又如何找得到!
这种办法看似残忍,效果却很显著,利子伤口的感染被抑制住了,又吃了很多药,三天后总算退了烧。
山洪涨得快消得也快,金水河很快又恢复到以前那清浅的样子。可马老二在金水河下游一连找了三天,却始终没找到他大哥,别说人了,就连尸体也没见着。痛哭了一场之后,他终于跟刘权提出要一个人提前下山。
当他提出这个要求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赶紧观察着刘权的反应。
刘权面露难色,说:“老二,咱们进山前不是都说好了么?你现在……”
马老二说:“把头,我知道你也为难,可是我们马家就我们哥俩,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都得靠着我们养活,现在我哥没了,要是我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家里那老老小小的可怎么活?把头你就高抬贵手,别跟东家说我先走的事儿,好不好?”
刘权叹了口气,说:“我肯定不会说,但东家未必就不知道。这样吧,只要你不怕他发现,不怕他找你算帐,就回去吧,我不拦着。”说完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咱们这趟放山,的确特别不顺,但是怎么说也算见过人参娃娃的影儿了,大富大贵就在眼前。想一起抓人参娃娃的,就留下;想回家的,就跟老二一起走吧,人多点儿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大家左右看了看,都没吭声。
刘权问马老二:“就你一个人下山太危险了,要不你先留下来?”
马老二坚决地说:“一个人我也走!只要把头你肯放我,我就一定要下山。”
刘权有些失望,点头道:“行,等我让老王给你多准备几天干粮,路上别饿着。大家伙儿都过来,看着我分参包子!”
刘权把开山以来所有的参包子都拿了出来,摊在地上,每个都打开来给大家看清楚大小,然后根据估价分成十七份,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死去的马老大一份。
分好之后,刘权指着十七堆参包子让马老二自己挑,等他挑好之后,刘权用匕首在那两份参包子的边缘都刻了个三角形的缺口,以免和其他人的混淆。
一切收拾妥当,马老二背着褡裢拎着枪下山走了。大家送了他一段路,心情都很失落。
回到宿营地后,大家都沉默着,各有心事。这时陈五爷指着地上那堆参包子,说:“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桐子上次发现的那片参都长在一起,数量也不少,几匹叶的都有。大伙儿想想看,巴掌三花儿可能是三四匹叶的种子出的,二角子灯台子可能是四五匹叶的种子长的,但是那几棵四五匹叶的又是谁的种子?”
刘权想了想说:“当初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几个抬参的时候,也让大家在附近找了好几天,除了几棵算不上大的四匹叶,还真没发现什么大货。”
李叔点头道:“五爷说得有理,那一片四五匹叶都是长在一起的,密密麻麻一大片,这肯定不是棒槌鸟种的,棒槌鸟种的都是单棵儿。看来那附近肯定有个大货,这片棒槌应该就是它掉的种子出的。”
刘权说:“咱们在这儿附近没发现树上有什么老兆头,这也就是说,没人在这儿拿到过大货。如果真像你们说的这样,那大货肯定还在!”
陈五爷捋着白胡子点头道:“对,肯定有大货。上次肯定是没找仔细,漏过去了。这几天咱们别去山场子了,就在这儿找,仔仔细细地翻上几遍,连头发丝儿都不能漏。”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理,便拉开阵势,在宿营地附近搜寻起来。
第一天,收获了一棵灯台子和一棵四匹叶,三四棵二角子。
第二天,抬着了一棵灯台子和一棵比较大的五匹叶。大家都很高兴,陈五爷仔细看了看那棵五匹叶,摇头道:“不是这个,肯定不是。这个太小了,之前那片里有一棵比它还大呢。”
到了第三天,中午时分,老王在坡上喊拿饭了,大家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听见大成喊了一声:“棒槌!”
刘权高兴地接道:“什么货?”
大成答道:“二角子!”
韩松捅了我一把,偷笑道:“一个二角子,还不如我俩巴掌呢!”
刘权一脸失望,一边继续往宿营地走,一边跟栓子叔说:“栓子你受点累,去帮大成把那棵二角子抬出来。”
栓子叔答应一声去了,我们一行人都围坐在灶台边吃饭。
忽然坡下传来栓子叔激动的喊声:“大货!快过来,这是个两转的二角子!”
“转”是行话,一转是六十年,两转就是一百二十年。传说棒槌长到六十年就会重新变回二角子,再从二角子慢慢长起,等再过六十年,不管已经是几匹叶,仍然会再次变回二角子,以此类推。这也是为什么刘权会对韩松说“巴掌就不用喊山了,但二角子必须得喊。”的原因。
听到李叔这么一喊,大家都激动万分,扔下碗就往坡下跑,我赶紧跟着,边跑还边寻思:以前只听说过有转生这回事,从来没见过,难道这棵二角子真是两转的?一百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