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3-3 13:16:00
(35)
我赶紧走过去蹲下替李叔检查伤势,心里有了底。
这一口咬在脚腕上,显然是在没看见蛇的情况下直接踩上去的,蛇当然不会和你客气。
看起来咬伤李叔的蛇并不大,但肯定比较毒。两个小小的牙洞上还挂着血珠子,隐隐渗着黄水儿,伤处周围已经肿得紫黑,火烫火烫的。再看他的脸色,也是发紫发黑,面上笼罩着一股黑气。
我赶紧问:“是土盘子咬的吧?”
虎头惊讶地答道:“对,就是土盘子咬的。”
土盘子是东北为数不多的毒蛇之一,有的地方叫它铁树皮。它的身体是深灰色,还带着少量的花纹,这是它的保护色,跟地面和树皮都极其相似。因为它常常盘成一个盘状伪装成土地的样子,所以当地人称它为土盘子。
这种蛇的毒性很强,杨庄曾经有一个放牛小子在山上不小心踩上了这种蛇,不幸被咬到了脚腕上的血管,人还没下山蛇毒就发作了,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说没就没了。
我们这些打猎的常年在深山里出入,难免会遇到毒蛇,而深山里又不可能有大夫,只能自己医,或者听天由命,几代人下来,便渐渐摸索出一些医蛇伤的法子来。
我飞快地掏出匕首,在伤口上割了一个半寸深的十字形口子,用力地挤着毒血,然后回头对韩松说:“松子!走马芹!”
走马芹喜欢潮湿肥沃有光照的地方,通常生长在沟膛子里,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一般能长到一米多高,翠绿翠绿的,看起来很是茁壮。这个季节正是走马芹开花的季节,白色的小花也比较显眼。走马芹本身有剧毒,但对治蛇伤却有奇效,原理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吧。
东北林区里虽然有走马芹分布,但数量并不多,所以经验老道的猎人往往会用心记住走马芹生长的位置,日后一旦急需它救命,便可以直奔而去,尽快地采到草药。但参王谷地处深山,我和韩松一共也只来过几次而已,并不知道哪里有生长,只能靠对走马芹习性的了解去寻找了。
韩松答应一声,马上撒腿就往山下跑,要知道治蛇伤可是争分夺秒的事,早一秒带草药回来,就多一分希望。
我用力地帮李叔挤伤口的毒血,边挤边问刘权:“腿上的布条是什么时候绑的?”
刘权想了一下说:“大概有两袋烟的工夫。”
我赶紧解开布条,略缓了一小会儿又迅速地绑紧,对身边的栓子叔说:“你在旁边看着,每过两袋烟的工夫就松一次,这腿可不能一直绑着,要不然就算解了毒,腿也会废掉的。”
我又吩咐虎头道:“快去河里抓点蚂蟥来!多抓几条!快!”
虎头不明就里,但也来不及多问,点点头飞快地往金水河跑去。没过多久,他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片大树叶,上面密密麻麻的堆着许多正在蠕动的蚂蟥,黑乎乎的一小堆。石柱子在一旁看得头皮直发麻,赶紧侧过脸,不敢再看。
我把蚂蟥一条一条地放到老王肿胀的伤口周围,让它们吸丨毒丨血。
蚂蟥平时是很让人讨厌的东西,但治蛇伤时用它来吸丨毒丨血,效果非常好,比用人吸得更干净,也更安全。但使用时必须注意:用蚂蟥吸丨毒丨血只能放在皮肤完好的部位,并非直接放在刚割开的伤口上,若直接用在伤口上会有钻入肉里的风险,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蚂蟥们都很卖力地吸,很快就变得圆滚滚的,身体紫黑紫黑,从腿上自然脱落下来。我赶紧换上新的蚂蟥。
一连换了三批蚂蟥,伤口附近的肿胀似乎略有消退,颜色也不像之前那么黑了,稍稍有所转淡,李叔自己也说疼痛减轻了许多。
毒血是吸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等着韩松带走马芹回来解毒了,我不时地回头张望着,可韩松却仍然没有回来。
李叔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刘权有些坐不住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转着圈子,用力地搓着双手说:“松子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走麻达山了吧?”
我说:“不会的,我和松子在林子里混了这么些年,不可能麻达山,估计是附近找不着走马芹,他上远处找了。东西就是这样,你不用的时候到处都是,可真到你要用的时候了,却一点儿都找不着了。
李叔手下有一个叫利子的弟兄,见状小声说:“松子该不会是故意不回来吧?”
我一听就火了,腾地一下跳起来大声道:“你说什么?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韩松和李叔之间的茅盾,队伍里人尽皆知,只有刘权是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他一头雾水,赶紧冲利子嚷道:“利子!你瞎吵吵什么?人家一片好心帮忙,你咋能把人家往坏里想!”
利子委屈地嘟嚷着:“他跟李叔一直就不对付,前两天还打起来了。这回他要不是起坏心,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就算翻三道山梁子也该回来了呀。”
刘权一惊,问道:“怎么,都动过手了?”
大家都沉默着,这无疑是默认,刘权的脸色也开始沉重起来,若有所思。
很显然,现在连刘权也开始怀疑韩松,怀疑他有意拖延时间想让李叔死,我气愤极了,大声吼道:“你们这他妈是什么意思?我们要真想让李叔死,何必费这么大工夫?直接跟你们说蛇太毒救不了不就行了吗?我们要是不救,你们哪个能救得了?说啊!谁能救得了?”
大家面露愧色,都没吭声。我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挥着手大声说:“我们小哥俩儿在这边想办法救人,你们倒好,一个个在那儿瞎猜疑!老这样折腾也没意思,咱们干脆就散了算了!等松子一回来我们就下山,你们爱咋咋地,我们还不管了呢!”
刘权赶紧陪笑说:“桐子你别生气!利子呀是太担心李叔了,这才想歪了,你和松子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嘛,打死我也不信……”
正说着,韩松一瘸一拐地拖着一大捆走马芹走了回来,把草药往我身边一扔,就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到地上去,大口大口急促地喘息着。
我这才发现:他一只手掌血肉模糊,右腿上一大块沾血的布片向外翻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难怪他是一瘸一拐地回来的。
我顾不上理会走马芹了,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松子?出啥事儿了?”
韩松侧过脸,然后又喘了一阵列,这才对我说:“唉,这参王谷我不太熟,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最后远远看着一个沟膛子里的一片很像,我贪近就想直接从大砬子顶上爬下去,结果一不小心踩松了一块石头,就从上面滚下去,腿正好磕石头上了。”正说着,他忽然抱住腿呻吟道:“哎哟,疼死我了,刚刚都没顾上疼……”
看着韩松的伤,刘权等人都一脸羞愧,一个个都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
我连忙让虎头把草药洗干净,连根带叶一起捣碎,弄成糊糊,给李叔敷在伤口上。
过了几个小时,李叔的伤口慢慢开始消肿,人也渐渐清醒过来,命总算是捡回来了。石柱子说刘权把我和韩松救他的细节告诉了他,他听了好久没吭声。
晚上我帮他换药的时候,他盯着我被蜜蜂蜇肿的手背,小声问:“是蜜蜂还是马蜂?”
我迟疑了一下,说:“蜜蜂。”
他点点头说:“去找老王要点碱面子,兑成碱水,抹手上能消肿。”
我觉得很意外,一脸的惊讶。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松子呢?我想见见他。”